草圭堂全貌
近日,我陪朋友游览了位于重庆市黔江区阿蓬江镇大坪村李氏家族宅院——草圭堂。内涵丰富的它,像一坛香醇而浓烈的包谷烧,让我陶醉其中。
独具特色的家族宅院
我们走过横跨阿蓬江的犁弯吊桥,踏上桥头右边用水泥、砂浆铺就的人行路,沿梯坎开始爬坡。经过约半小时的跋涉就翻上了垭口,此时,脸上已经汗津津的了。抹了一把汗,再往前走了一会,绿树环绕、饱经沧桑的草圭堂便映入眼帘。
麒麟盖东麓,阿蓬江西畔,天台山像一条巨龙追随着雄伟壮观、苍苍莽莽的麒麟盖,李氏家族宅院草圭堂就坐落在“龙爪”呈“椅子”状的地形上。
在星罗棋布的民居中,规模宏大、造型独特的草圭堂有些非同寻常,它像一组颇具神秘色彩的密码,引人探索和破译。
一条小溪从大院坝子前蜿蜒而过,俨然一道天然的“护城河”,让群山环抱的大院平添几分灵气。
院坝外、小溪内侧两条百余米长、约四米高的堡坎表面凿有竖纹的条石衬砌而成,显得整齐而苍老。溪沟里,当年连接大路和朝门的廊桥早已荡然无存,仅存的桥墩诉说着岁月沧桑。
跨过一块约千斤重的条石搭建的小桥,便来到前排房屋左转角厢房跟前。高约三米的厢房底层墙体全部为条石砌成。“啊!这么大的石头是啷个放上去的哟?今天算是开眼界啦!”朋友不禁惊叹道。
有意思的是,底层(地下室)四间房屋不仅墙体由条石砌成,靠外的两扇窗子的窗棂都是仿照榫卯结构,用三块条石竖着上下相嵌着,十分牢固。据说,这里面曾是粮油仓库和禁闭室。
沿着石梯走过木质铆隼穿斗结构的朝门,就踏入青石板铺就的院坝,第一栋三合院(呈撮箕口状)便展现在眼前。十三间正房两边分别配有一间转阁和两间厢房,显得对称和协调。
房屋为木石砖混合结构,单檐悬山式屋顶,穿斗式梁架,青瓦盖脊、飞檐翘角,每三五间正房就有一道封火墙。大厅阶沿亮柱下均有雕有多种纹饰的磉墩垫着,可惜很多纹饰被损坏,一副沧桑模样。
这栋房屋中间是铺着青石板的大厅(占用两间房面积约八十平方米),雕梁画栋、空间宽敞,估计用于家族聚会、会客、议事等,整排房屋靠左边仅设置了一间堂屋。
“快看,大厅对着的笔架山好丰满秀丽哟!”朋友指着对门大山上连着的三座尖峰脱口而出,“民间有种说法,门前笔架山,出文官也出武官。”
穿过大厅,迈上几级石梯便来到第二个大平台,平台上建有和前一排房屋同一朝向(笔架山)的三合院。院坝中被悠悠岁月打磨得圆润铮亮的青石板,其承载的缕缕功名利禄与爱恨情仇早已如过眼云烟。居中堂屋大门两侧的窗棂为“万”字格,中间为福和寿的艺术体字样。区别的是,这排房屋两侧分别多一间厢房,十三间正房中有三间堂屋。遗憾的是,右厢房于20世纪80年代初就被拆除,在原址修建石木结构房屋作小学教室了。
左转角厢房的楼板下面“隐藏”着四间地下室,墙壁用石头砌成,靠外的两扇窗户的窗棂也是三块条石上下相嵌着,只有一间小门通达,系主人当年的杂物间。
堂屋设置刻有“天地君亲师位”和“陇西堂历代昭穆神主位”的神龛(俗称香盒),故估计这排房屋是生活用房。
李念武墓位于距草圭堂约一里地的谢家寨子后面。他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生于草圭堂,卒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其墓志铭记载:“公讳武派念武子发源,先世为有唐支子,安史作乱从明皇,皇幸蜀未果,归后随驸马冉人才宣尉司州,因而之酉。越从元明代,有遗迹可致。谱为明末避乱时失去,因朝康熙年间,司恰向往州西之铜鼓潭,宣慰以草圭塘故十里地,易今州治旧业。初来为文公,披荆斩棘,遂家于此。”
根据李念武墓志铭并结合李氏族谱等资料研判,草圭堂一族系唐朝皇族后裔。安史之乱时,李氏先祖星夜出逃、风雨兼程,辗转来到偏僻、贫瘠的酉阳。后为酉阳宣抚司(土司)军官。之后,李氏先祖到分衙门(类似现在的片区派出机构)任职(草圭堂南侧)。清康熙年间,冉土司用草圭堂(小地名,草圭堂所在周围区域)同李氏先祖交换了酉西一个叫铜鼓潭的地方,于是,李氏先祖就拥有了草圭堂数十里的地盘。
李氏先祖通过观察,发现当地山环水抱、风景秀丽、风水不错。为了方便在分衙门上班,他们就在旁边修建了私人住宅。
李念武发迹后,拆掉祖上破旧的住宅,扩大了地基,雇佣一批工匠历时三年大兴土木、精心打造,于道光末年(1850年)建成这座既有衙门气派又融土家建筑和徽派建筑特色于一体的草圭堂。
新居落成后,李念武把瘫痪的老母背到对门垭口上观看房屋全貌。“场合大也好看,就是有点像庙。”母亲冲口而出。“噢,要修庙啊,我马上来安排。”李念武眉头一皱当即圆滑地回答。
一年后,石牛寺在草圭堂南一公里处石牛堡“头部”拔地而起。遗憾的是,该庙已拆除,现仅存遗址。
见证抗日英雄的一生
抗日将领李永端,字春晖,1900年生于草堂圭。他在爷爷执教的本家私塾读了十多年书。天资聪颖的他,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下,潜心钻研文化知识,谦虚谨慎为人处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在爷爷的支持下,1916年,李永端在酉阳龙潭应征入伍,开始了长达27年的军旅生活。李永端入伍后,认真学习军事知识,苦练军事技能,很快完成了从一个文弱书生到合格军人的转变。表现优秀的李永端逐渐在部队崭露头角,先后在川军20军第1师6团任上尉副官,复任营长、副团长等职,先后奉命驻防广安、岳池,后在涪陵、彭水驻防。
1927年秋,时任川军20军第一师第六团营长的李永端奉命回乡征兵。在老家住了4个月,他首先动员亲弟弟李永装、李永槐应征入伍,然后深入应征对象家庭中耐心细致讲解应征入伍、保家卫国的重要意义,适龄青年踊跃应征,很快就招募新兵60余人。
1931年,20军改为43军后,李永端任43军26师76旅153团团长,复任副旅长、参谋长等职。3年后,他被派到庐山军校学习,毕业后回到原部任26师副师长。
李永端深知,军人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为了防止意外,1936年底,他把夫人杨媲辉和5岁的大儿子李庆高、两岁的二儿子李庆林送回家乡。他在濯河坝(今濯水集镇)小学对全体师生作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勉励大家“勿忘国耻,振作精神,准备抗日”。
众志成城抵御外辱,抗日救国匹夫有责。1937年9月上旬,43军在军长郭汝栋率领下出川抗日,时任该军副军长的李永端随同出征。
1937年10月17日,李永端率部奉命参加淞沪会战,在济河、蕴藻浜一带布防。李永端在浴血奋战间隙寄回一封信,信中简要介绍抗战形势、自身处境以及自己誓死抗战的决心,并赋诗一首:“极目家何在?烽烟四处侵。白云长相望,青鸟不闻音。”表达了抗日战争的极端严酷和他对家乡亲人的深切思念。
1938年秋,李永端所属部队奉命守备马当长江防线,与日军作战时遭受惨重伤亡。此役后,43军番号撤销,只保留26师建制,归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直辖。1943年,李永端在上饶对日军作战中被日军飞机炸死,壮烈殉国,年仅43岁。
2015年9月初,抗日阵亡将领李永端的遗属代表从领导手中接过金光闪闪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据了解,当年李永端回乡征兵时带出去的二弟李永庄(时任营长)、三弟李永槐(时任排长)都先后在抗日战场上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壁画中蕴藏的爱情故事
草圭堂第二排房屋左厢房地下室第二间墙壁上有一幅模糊的彩绘画像。画中形态丰满、眉清目秀的女子身着清装,坐在椅子上,手拨琴弦弹奏琵琶低头吟唱。
画为墨笔画,线条婉约细腻,看得出作者有一定的绘画功底。由于地下室阴暗潮湿,墙壁出现裂缝,壁画局部受损,部分墨迹也变得斑驳模糊。画两侧的一副楹联引人注目:“石壁风清瑶池草秀,洞天春暖玉笛笙寒”。
光绪年间,李家与附近地主易氏缔结秦晋之好,易家将长女许配给李家少爷李文杰。李文杰一表人才、聪慧好学,一直在外地读书。易家长女端庄秀丽、温柔贤淑,而且还懂琴棋书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人一见钟情。
两人定亲后半年,易家长女因病去世。为怀念未婚妻,李文杰将易家长女的像画在了地下室的墙壁上,而且每次放假回来都要到画前去缅怀。易家感受到李文杰对长女的一片痴情,便把小女儿许配给了李文杰。两人喜结连理后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鉴于草圭堂的历史、文化价值,2009年底,草圭堂被重庆市政府列为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近年来,政府先后两次投入专项资金对草圭堂进行了保护性维修,使历经沧桑的古宅院面貌焕然一新。
草圭堂像一幅惟妙惟肖的水墨画,凝聚着土家吊脚楼和徽派建筑有机融合的美;它像门前阿蓬江中的一泓碧水,折射出并不如烟的沧海桑田;它像一首凄婉的歌,演绎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