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强
小时候,屋后阳沟坎上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一棵是梨树。
什么时候有的这两棵树,没有人记得,父亲也说打他小的时候就有了这两棵树。
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大概是因为树形不周正,树身易长虫,果子苦涩的缘故,桃树很早就被砍掉了,只留下了一棵梨树。梨树碗口那么大,树身笔直,约有七八米高,树顶枝繁叶茂,在盛夏时节,能把老屋遮盖一半。到了深秋,无数硕大的梨子挂在房顶,远远看去,像一坨坨黄金。
记得有一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在楼板上收拾玉米,突然屋顶咚咚地传来几声巨响,姐姐说有人在偷摘梨子,要跑去抓小偷。母亲不许,说准是大风把梨子吹落到瓦片上了。母亲还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梨树高大,很难摘到梨子,真有人偷摘,就让他摘,梨子结来就是让人吃的呀,等梨子熟透后掉到屋顶,还要砸烂瓦片呢。”
当时,我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只感觉比起梨树上的梨子,母亲更在乎屋顶的瓦片,因为瓦片被砸烂了,家里拿不出钱去买新的来更换。的确,那时正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兄妹五人都在上学,全靠父母辛辛苦苦在几亩薄土里刨钱来交学费。
大约在我九岁那年,家里需要新修牛圈,因为差一根木料当柱头,父亲忍痛砍了梨树。巧的是,在修好牛圈后不久,邻居家的耕牛在深夜被盗了。后来派出所在破案时得知,盗贼那晚本想同时盗走我家的耕牛,但因为梨树柱头非常结实,盗贼打不开牛栏,没有得逞。耕牛没有被盗走,父母还能耕种土地,我们几兄妹也才有机会继续上学。
现在,父母也都年迈,随我们进了城,老屋没有人居住,空了出来。前不久,我陪父母回老屋,在拆除破烂不堪的牛圈时,见其它木料全都腐蚀了,只有那根梨树柱头仍像一根钢铁,坚挺地屹立在牛圈门口,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扳倒后,又合力才把它劈成了柴块。
离开老屋时,母亲把那些柴块小心翼翼地拾掇干净,整整齐齐地堆放到楼板上,轻声对我说:“那个时候,不要大操大办,要节俭,尽量少花钱,比如这些柴块都可以当成柴火。”我心里明白,母亲说的“那个时候”,是指她或父亲不在人世的那天。
听着母亲扎心般的叮嘱,忆起儿时心中的梨树以及那些艰难的岁月,我眼前已朦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