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

说起深圳，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深圳速度”和“改革前沿”。深圳无疑是中国乃至世界成长最快的大都市之一，其繁华程度足以令人世界震惊。但是，深圳的魅力却不仅于此。她除了耀眼的GDP数据，更有独一无二的自然特色和人文内涵。

今天，我们早已习惯从经济增长速度和霓虹灯亮度去观察城市。但城市包罗万象，单从某几项指标是远不足以窥其全貌的。最近出版的《深圳十峰——从山海阅读城市》（以下简称《深圳十峰》），恰好为我们观察城市、认识深圳提供了一个崭新视角——从山海阅读城市。

2020年，深圳市民通过网络投票，选出深圳最有代表性的十座山峰，分别为梧桐山、七娘山、阳台山、塘朗山、梅沙尖、莲花山、大南山、凤凰山、大雁顶、大笔架山，称为“深圳十峰”。《深圳十峰》正是以这十大山峰为主题，对每一座山峰的自然地理和人文景观都作了详细的介绍，并对背后的历史文化进行了深入发掘，引导人们从山海的角度来阅读这座欣欣向荣的南国大都市。

诚然，“深圳十峰”都不算太高，最高峰梧桐山也不到1000米，但其蕴含的人文价值却难以估量，尤其对深圳这座城市来说更是如此。如果说你曾受“文化沙漠”论的影响，相信读完此书之后定会对深圳有新的认识。在书里，你不但可以领略“山不在高”的真谛，还可以循着作者对“深圳十峰”历史文化的考察，找到深圳的文脉所在。正如作者在书中写道：“当你用脚步去丈量，用眼睛去发现，用心灵去感知，你就会发现一个立体生动、大开大合的深圳。”

在世界众多新兴城市中，深圳无疑是最具特色的。且不说她拥有数千种珍贵的动植物资源，仅就梧桐山杜鹃谷中数十公顷原生杜鹃而言，也是世界千万人口量级城市所独有的。每到花期，杜鹃怒放，满山满岭，连成花海。白的如烟，红的像火，粉的似霞，绚烂如斯，好不壮观。《深圳十峰》对每一座山峰都作了详细介绍，让读者通过“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描写，领略“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景色，从山与海的视角阅读这座生机勃勃的国际大都市。

《深圳十峰》无疑是一部奇书。从内容看，你可以称她为“深圳十峰”的“传记”，也可认为她是作者的游记。但从本质上讲，她首先应是一部关于“深圳十峰”的传记。因为，该书对每一座山的人文地理历史都作了清楚交代，而且每座山都个性鲜明，禀赋独特，如同人物传记，读之令人印象深刻。但在“传记”的字里行间，又随处可见作者游历过程，景随人迁，移形换位，充满了蒙太奇式的动感画面。而且在写景壮物的文字中，又颇多哲思。不管是借景抒情，还是托物言志，总能引起读者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又是一本富有新意的游记。

从写作方式上看，也甚为别致。每篇均以一首古体诗开头，用古体诗赋予所写山峰以灵魂，又以诗词作结，前后呼应，余音袅袅，回味无穷。而且单就文字而言，也分外有味道。全书文句简洁洗练，结构活泼自由，读起来很有韵律感。整体上，该书延续了作者《缘于行走：诗语背后的故事》（新加坡中华书局出版）一书的风格，或托物以言志，或借景以抒情，多平易近人之语，无故作高深之言。每篇都充满感情，有关东坡大汉手持铁板唱大江东去的豪气，也有青衣花旦浅吟低唱的柔情，悠长而隽永。你可以将其归为文化随笔，但她与普通的文化随笔又有不同。而且，叙事结构也是多向度的。你可以看到对自然生态的细致描述，也可以看到关于这些山峰的人文历史叙述。

文章中的诗词，也值得一提。近年来，正式出版的古体诗不在少数，说明我华夏歌诗传统余气尚存，自然是件大好事。但坦白讲，今人之古体诗词虽不乏佳作，就整体而言还是缺了点味道。抛开打油诗不讲，专拣还算上格的一些古体诗词来说，不是佶屈聱牙故作高深晦涩难懂，就是言之无物毫无文气失于轻浮，真正能与作者《缘于行走：诗语背后的故事》与此书中的诗词比肩者应该不多。

《深圳十峰》的整体结构和编排也非常独特。书的每一章开头，都有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作者为山峰作的古体诗，紧接着就是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自然就是所写的这座山峰。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皆出自方家之手。书中还插入了不少实景拍摄照片，往往都是所写山峰之景观。这样的结构安排恰到好处，能给读者带来一种特殊的阅读体验。翻开书，每章首页的主题诗词和古朴书法，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远古的方巾大儒，直接汉唐风物。接下来的水墨山水，诗画一体，或浓或淡，随形变化，意象迭出，让人有或俯视或远观的现场感。至于实景照片，则更像是一幅幅精巧的写真，避免让人错过所写山峰的精华。你可以视此书为游山指南，也可以看成是一部诗文书画巧妙结合的艺术品。

作者木木先生，是重庆市黔江区历史上第一位北大博士，曾游学多国，学问精深。后虽转入行政，依然笔耕不辍，并在古诗词写作上达到了我辈望尘莫及的高度。作者在香港工作期间，常年在《文汇报》开专栏，写出了大量脍炙人口的篇章。后来又出版了多部著作，其散文随笔更是一绝。文章如诗，随文附诗，诗文交融，颇有值得称道之处。

我与作者算是忘年交。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京城求学时即已与他熟识，曾听他自述青年时期独自顶风冒雨夜爬家山的趣事。想必他冥冥中早已与山川结缘，一切行走，皆为赴约。

古人说，胸中有丘壑，笔下有山河。能为山川立传者，大抵都需要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情怀。中国大画家石涛曾经说过一句话：“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

《深圳十峰》无疑是代山川立言的成功之作。作者在为深圳十峰作传时，想必也经历了石涛所说的“山川脱胎于予”和“予脱胎于山川”的反复，从行走丈量到用文字为山作传，恐怕不止“搜尽奇峰”这么简单。如此庄严之事，起心动念就得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其实，这种使命感，在该书序章的题首诗中就已展露出来：

逶迤霄汉外，腾跃碧波中。

青黛裁新邑，嫣红入远空。

溪流何婉转，草木正葱茏。

趁得三秋好，相邀上十峰。

据我所知，作者还是一位铁杆“东坡”粉，不仅对东坡先生的诗文深有研究，大约志趣也颇为相近，喜欢游历山水，诗酒唱和亦不遑多让。因此，《深圳十峰》的成书，虽说是作者“神遇山川而迹化”的自然结果，但少了为代山川立言的雄心和气魄也是难以想象的。

“深圳十峰”无疑将因该书的出版发行而更加声名远播。相信为山作传者，亦将与“深圳十峰”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