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近来得知红籽有个响亮的名字----火棘果。火,说它的果子红;棘,说它周身的刺。外形特点兼具。
初见红籽是去外公家的路上。去他家要走上很长的山路,有一段是所谓的深山老林,植物肆意生长,小路几乎被淹没。静,静得人心底发毛,树上掉落松针的声音都清清楚楚。不知道名称的鸟儿在丛林里蹿来蹿去,发出歘歘歘的声响。忽地一下,一声动物的凄厉之叫,如同幽灵一般,叫人满身起了疙瘩,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忽然,见到几株红红的果子。疏影横斜,密密的红果子点缀其间,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我问同行的表哥。
“红籽。”表哥说。“可以吃,你吃不?”
“不要。看起来不好吃。”
他已经摘了一束拿到眼前。“尝尝。”山里人对野生的果子了如指掌。彼时的表哥在大人的带领下已摸索过几座山来,山里什么果能吃,什么不能吃,已知八九。
我将信将疑地把果子放进嘴里,又酸又涩,一口吐了出来。“点儿都不好吃。”
“哼!看我的。”他撸下一把来,一手窝耀眼的红,一口塞进嘴里,嚓嚓嚓地大嚼起来。
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红红的果子给了人希望,前方的路也更宽阔,遥遥地见着了几栋瓦房,心底不再那么害怕。
后又一次和红籽有亲密接触。冬天里,百藤凋零,猪的粮食也成了问题。母亲带着我去打红籽。依旧去了深山老林。一树又一树的红籽结得密密匝匝,红艳艳,油亮亮。
“别摘矮处的呀!矮处的红籽有獾狗撒的尿。”母亲大声地叮嘱。一边用钩子拉过远处的枝条来,一边用手将籽刷下来,常年的劳作她的手已经长了厚厚一层老茧,仿佛是一把铁耙,她的手在红籽树上穿梭着,果实纷纷地掉落进背篓里。
“灾荒年我们也打红籽。”母亲自顾自地说。灾荒年的她应该是和我一般大,十岁左右,对人间的疾苦并未深刻理解,只知道没有饭吃。“红籽打回家用磨子推细,捏成粑粑,上锅上蒸。”她又说。
“好吃不?”
“什么好吃不好吃,咽得下去。比葛根弄成的粑粑味道好一点儿。也没有什么选择的,只能当成饭吃。有时候连粑粑都懒得捏,放到甑子里就开蒸,没办法啊!”她又摇摇头,“现在哪里还有人吃这个呀?”
“那你们还吃得下去?”
“吃不下也要吃,你的小舅吃了以后还要,仰着头,又不看人,嘴里叨叨着,给点哟,给点哟”!
哦。我满不在乎地回答。可怜的小舅熬过了灾荒年却没有熬过新世纪,1999年病魔缠身的他离世,算来已经是二十多年了,幼时红籽饭的苦涩滋味会不会让他在病痛的日子更酸涩呢?
山风吹来,如画的景色,在冬天的暖阳里别有意趣。很快,母亲的背篓就装满了,回到家里,她怎么制作红籽的过程全然记不得了。大概母亲没有想到她会在很多年后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打红籽,当然,是打来喂家里的肥猪。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打过红籽。
可红籽并没有退出我们的生活,为了帮百姓增收,招商引资建成了火棘果饮料公司。彼时父亲尚在驻村,村里恰好又是红籽的生产基地。冬天里,山上下起了大雪,眼见着雪将红籽覆盖,完了,完了,大家叹着气。雪停了,化了,红籽更亮更红,甚至更脆更甜。整整半个月父亲和村民一起道抢收下红籽,找场地摊晒,生怕红籽有个闪失。看着一车车的红籽被装上车拉走,村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敢坐下来好好地数一数到手的票子。红籽变成了红票子,大家别提心里多高兴了。几年的发展,村民们脱了贫,地里依旧还种着红籽,按时在冬季里熟成累累的红。那红映得山更苍翠,映得村民的心旺旺的。
今天路过一户人家,见到院子里有一盆红籽,结满了青果,等着成一树的火红。没想到红籽竟然成了盆栽植物,只是,这植物于我,于母亲,于父亲,有着不同的回忆。
呵!火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