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强
队长伯伯是村里最出名的杀猪匠。蛇盘溪的申家、何家、冉家、向家等几个寨子的猪都是请他杀。
杀猪不用挑日子,哪家定了下午要杀,上午就去给队长伯伯念一声,然后回家从楼上丢下几捆干柴块,挑上几挑井水,在猪食锅里把水烧得滚烫。
队长伯伯背着一个油叽叽的凉背,里面放有杀猪刀、大驳刀、捅猪杆、刨毛刮和半截麻绳。
杀猪时,在院子里并排放两条大板凳,把猪从牛栏里吆出,趁猪不备,几个人围拢,有人抓猪尾,有人揪耳朵,在猪声嘶力竭的叫唤声中把猪钳上板凳,按紧。队长伯伯提着杀猪刀在大腿上蹭了蹭,不慌不忙,走过去用臂膀夹住猪脖子,从喉咙处一刀捅进去,血顺着刀把瞬间喷涌而出。猪从被捂紧的嘴鼻间哼哼几声,挣扎着蹬了蹬蹄子,死了。
有时,有命硬的猪硬是不死,队长伯伯就会把杀猪刀在猪身体里旋转一圈,确定猪不动了,才扯出刀把,边气喘吁吁地吹嘘着“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杀法”,边在后脚处割一小口,抽出捅猪杆就往猪身子里头捅。捅猪有讲究,一般要翻来覆去捅几个回合,要捅到猪背上、肚子上、耳朵下………捅到位了,吹猪时才不费力气。
捅好猪后,队长伯伯蹲下身子深吸几口气,用嘴对着猪脚处的小口开始往刚捅过的猪皮里吹气。旁边有人用洗衣棒在猪身上不停捶打。常有好事者想整队长伯伯,等他正吹得起劲时,故意去扯掉他头上包着的白帕子,露出他的癞子头。队长伯伯顾不上玩笑,仍然撅着屁股有规律地一捏一吹,不一会儿,猪就像一只气球被吹得圆滚滚、胀鼓鼓的。队长伯伯用备好的麻绳把小口处捆紧,杀猪就已大功告成。
一桶一桶的开水从猪身上浇过,队长伯伯拿起刨毛刮,三下五除二就把刚才还脏兮兮的猪毛刮得一干二净。然后招呼人把猪翻过身去,四脚爬地,用大驳刀从猪尾巴处顺着脊背剖开,一直剖到猪鼻子。这时,众人都围过来看膘。队长伯伯伸出手指在膘口处一量,就能立即向主人报告猪的肥瘦情况。瘦的猪只有一指宽、二指宽膘,肥的猪有三指宽甚至四指宽膘。
猪肉被剖成两半用木梯悬挂在阶沿上,寨子里的猫猫狗狗都围拢过来在旁边抢些零碎的肉末吃。高兴时,队长伯伯会从猪肚子里扯下猪尿包,洗净尿液,扔给旁边的毛孩子们拿去灶孔里滚一转后吹起气当球耍。有大方的主人家还要挖下猪脑髓,用青菜叶子包着埋在炭火下,三五分钟烧熟后摊在堂屋里供来人享用。
每次杀完猪,不等主人安排,队长伯伯就要从尾墩处割下一大块肥瘦兼宜的肉扔给主人家炒来当夜饭菜。当主人家晚饭弄好,队长伯伯也把肠肠肚肚收拾妥当,用棕帵子穿好挂在门柱子上。然后把院子里快吹干了的猪鬃拾掇进凉背,等下场赶黑獭堡时背去卖了得点酒钱。
杀猪匠一般都好吃喝,队长伯伯也不例外,每到一家杀猪,他一个人就要吃一大碗尾墩肉,喝一大碗苞谷烧酒。每年腊月,家家户户都集中杀过年猪的时候,队长伯伯就忙得很,每天都吃得打嗝连天。杀完猪,队长伯伯吃喝结束,天也黑了,他才打起电筒,穿田坎、过坟堂、走阳沟,一个人歪歪倒倒地往家走。
杀猪匠是一种辛苦的职业,很多时候,等队长伯伯半夜回到寨子,大伙都已闩门躺床上了。他就在自家后门外使劲地拍门,高声夸气地喊着“死婆娘,死婆娘……”等队长伯伯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嘎吱一声关上的时候,村子仿佛长舒一口气,又陷入了深深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