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物语】蝉鸣悠悠

◆杨 黎

“知了,知了……”窗外的歌唱家整日吊着嗓子,忽高忽低时疾时徐的歌声,曲曲折折飘飘悠悠地传进人耳膜。它们时而独唱,时而合奏。独唱时,声线像粗犷的男高音,调高声急,拖音极长,听得人憋不过气来。合奏时,旋律强弱分明,高低起伏,却又协调一致,像极了美少女组合。一曲未了,一曲又起,远远近近,平平仄仄,此起彼伏,袅袅不绝,让人不由得心疼起它们的嗓子来。

不过,我们大可不必担心它的嗓子,因为蝉是天生的歌唱家,唱歌是它的使命,是它“蝉生”全部的价值。潜伏地下数年,就为一个夏天,它们又怎能不抓紧分分秒秒,一展歌喉呢?

然而,儿时的我极讨厌蝉。那时农村,房前屋后,绿树环绕,翠竹森森,芳草萋萋。一到夏天,树上就栖满了绿鬓鼓眼的蝉。每当午睡即将入梦之际,瓦背上,蝉像突然被天敌咬了一口,“吱吱”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从叶底秒入云霄,惊得我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走,抓蝉去。”我怂恿弟弟。于是,我俩飞出屋外,寻声蹑手蹑脚来到树下,搜索许久,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弟弟想爬上树一看究竟,怎料他脚刚触及树干,就听到“唿”的一声,蝉飞走了。好灵敏的小东西!呵呵,抓不到你,你也别想在此歇脚。于是,我们找来细长的竹竿,朝着大树一顿乱捅,蝉一只接一只地飞向远方。但只消片刻,它们又重回故地,得意洋洋地在枝头吆喝个没完没了。

有一次,母亲割草带回一只蝉。我把它放进塑料袋,扎紧口子,仔细观察。只见它通体黑绿,肥头鼓眼,大腹便便,细长如针的嘴紧贴于胸口,六条长腿上生出许多绒毛,一对透明的薄翅敛在背上,像极了舞女的羽衣,只是不发出一点声音。难道抓了只“哑巴蝉”?我不信,我打开口袋,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蝉身两侧,刚一使劲,它迅速用力挣扎,扑棱着翅膀,“嗞”的一声大哭起来,吓得我赶紧撒手,“唿”,那小东西就从我头顶飞走了,只留我独自在风中凌乱。

后来在诗文中遇见蝉,我惊喜于它一身的诗意。“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蝉因叫声哀婉凄楚,常被诗人用来抒别绪发哀情。“故国行千里,新蝉忽数声。时行仍仿佛,度日更分明。不敢频倾耳,唯忧白发生。”节令倏忽至,蝉声催人老,杜牧的乡愁和对韶华逝去的感慨在蝉声的烘托下更显悲凉,蝉就这样被诗人赋予了浓郁的悲情色彩。“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唐代诗人虞世南笔下的这只蝉鸣唱了千年,早成“高洁”品质的代言人。凄切也好,高洁也罢,蝉声本无情,只不过是诗人一厢情愿地赋予它特殊的含义罢了。

而读罢法布尔的《昆虫记》,知道蝉要在黑暗的地下生活数年,方能在阳光中歌唱五个星期,我竟对它生起莫名的敬意。几千个日日夜夜,潜于暗无天日处,摸爬滚打,须历尽蜕皮羽化之痛,才能在属于它的某个夏天一鸣惊人,哪怕只有短短月余,也不愿辜负造化赐予的生命,还有谁比蝉更能忍受漫长的等待和孤独的煎熬?

况且只有在阳光下,蝉才会高声鸣叫,若逢雨天,它的发音器受潮,无法共振,便不能出声,即使勉强歌唱,也是声弱音疏,曲不成调。一年夏末,一场暴风雨后,我漫步公园,见树下掉落许多蝉,有的已然死去,有的躺在草丛奄奄一息,还有的努力振翅也仅能飞一步之遥,再回不到树上。一场冷雨便早早地结束了它有限的生命,我的心底不由得升起无限悲凉。

“知了,知了……”蝉又在窗外鸣叫,它们是不是知道生命不易,才会活得如此用力?

编辑:黔江编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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