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梁源
《天理良心》是重庆籍知名作家、诗人、文化学者笑崇鐘先生耗四年之心血,以千年古镇濯河坝为背景创作的反映土家、苗、汉等族人民生活的长篇历史小说。全书共37章,约33.9万字。
濯水古镇是武陵山腹地一个多民族聚居地,是中国西南乡村古镇的一个缩影。作者通过李、龚、汪、余、徐、樊等六大家族的兴衰沉浮,艺术地再现了“李家的面子、龚家的杆子、汪家的票子、余家的铺子、徐家的刀子、樊家的锭子”在清末民初时期演绎的悲歌与传奇,塑造了一系列血肉丰满的古镇人物形象,独具匠心地以这些人物之成长经历、社会行为及其言谈举止展示古镇精英人物的人格魅力和家国情怀,诠释了儒、释、道的思想精华——天理良心对这片土地的浸润和滋养,引人向善向上向美。
细读此书,不难发现,它不是纯小说,而是对小说体裁的一种创新与尝试,能给不同年龄、不同行业以及不同知识结构的人提供各取所需的营养。因而,静时读之生智,躁时读之静心:在长者的眼里是智慧的宝典,在年轻人的手里是人生的导师,在奋斗者的眼里是引人向上的阶梯,在爱国者的眼里是民族精神的坐标,在教师的眼里是育人的活教材,在行者的眼里是旅游的指南,在学者的眼里是五光十色的民俗画卷……这无疑是对作者写作水平的巨大挑战。没有渊博的学识、超绝的写作技巧,是望尘莫及的。作者既写诗歌、散文、小说、评论,也写歌词、报告文学、电视剧本,已出版7部文学专著,在文学的各个领域都有作品获奖。
小说用了大量的篇幅深挖土家族民俗文化,并巧妙地从武陵山区人民的生产生活中提取素材,艺术地再现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民风民俗,成功地与小说的故事情节进行无缝衔接与勾连。不仅丰富了小说的文化内涵,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而且有效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使之成为一部生动诠释土家族独特民俗的“百科全书”。
《天理良心》宛若一座文化大观园。其涉及领域十分广泛:哲学、宗教、教育、医学、美学、美食、地理学、建筑学、古典文学、民间文学、民间戏剧、民间工艺等,小到绿豆粉、油炸糕、马打滚、泉孔酒等特色美食,大到生老病死、修造嫁娶等民俗风情,给读者展示了一个美轮美奂的世外桃源,但又不落窠臼,实写了一个极有温度极富人间烟火的繁华水乡。限于篇幅,本文仅对其独特的民俗文化进行简单梳理,以飨读者。
一、对生命呵护充满敬畏
小说中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对结婚典礼上各种习俗介绍和描述,正体现了对新生命的期许与加持。
土家人崇尚神灵,对新生命的到来,认为是天神对本民族和生孩家庭的庇佑,族人都十分重视。生孩家庭要大摆酒席以示庆贺,俗称整月子酒,女人的娘家人叫“送饭酒”。婴儿降生后,要举行“洗三”仪式,祈求神灵和祖宗保佑。“洗三”时,边洗边念吉祥的祝福语:“洗上一洗,万事大吉;摸上一摸,掉进福窝。”“滚一滚,百事发;滚二滚,万事顺;滚三滚,行好运;再一滚,成大材。”……当然,还有很多规矩和禁忌。
小说第二章《璧臣大办月子酒》艺术地再现了整月子酒的有关民俗,体现了对新生命的热爱、呵护与寄托。
二、“把丧事当喜事办”成为风尚
有生就有死,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击鼓为歌,牲牢为礼。小说第十五章“乐善好施功德满”艺术地再现了当地把老年人寿终正寝的丧事当作喜事办的全过程,演绎了五光十色的丧葬民俗长卷。
小说通过濯河坝汪茂发老先生的丧葬过程的场面描写,展示了濯河坝一带的丧葬民俗:老年人死,忌无人送终;人死后,忌久放床上……孝子、孝媳要粗颜素心缟;挖井(墓穴)时,忌喊名字;孕妇寡妇忌送丧;抬柩途中,忌棺材落地;孝子送殡回家,忌回头看;烧纸钱,忌木棒拨弄等。
鞭炮一响,齐来奔丧。正所谓“人死众人哀,不请也自来”“热热闹闹送亡人,欢欢喜喜办丧事”。这种以豁达的心态看待死亡的旷达的人生态度,形成了“丧事当喜事办”的习俗及其文化。其中,跳丧是土家丧俗文化中最核心、最精彩的内容。
跳丧,又称打绕棺。一为死者歌功颂德,二为安慰死者家属。当地人把跳丧当作情谊的象征,所谓“听见丧鼓响,脚板就发痒”“送不起粑粑送不起钱,跳一夜丧鼓送人情”。跳丧的基本程序有开堂(又名“放排鼓”)、请神、端灯、开孝、哭丧、绕灵、穿花、解结、传灯、上桥,高潮是穿花与上桥。唱词内容丰富,艺术特色浓郁。
通过丧葬习俗礼仪的细节特写,生动再现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豁达的生死观和以死者为尊的敬老向善的生命情怀。
三、“以歌为媒”成为永远的风景
武陵山区素有“山歌之乡”“情歌之乡”的美誉。土家、苗、汉等各族人民在崇山峻岭的环境里世代生息、繁衍,自强不息,奋进不止。土家人特别爱唱山歌,在与恶劣的大自然作顽强抗争的同时,从来没有停止过歌唱:“你歌没得我歌多,我歌好比牛毛多。唱了三年六个月 ,才唱一只牛耳朵。”他们事事都唱歌,处处可唱歌,人人会唱歌。谈情说爱唱“情歌”,倾诉苦衷唱“苦歌”,上山打猎唱“打猎歌”,孤独寂寞唱“咏叹歌”,比赛对歌唱“盘歌”,女儿出嫁唱“哭嫁歌”,红白喜事唱“开席歌”“劝酒歌”,修房造屋唱“福事歌”“上梁歌”,老者去世“唱孝歌”……其中,情歌最具特色,姿态各异、色彩缤纷、美不胜收,分为初恋、赞叹、结交、深情、相思等。“土家山歌情歌多,堆成山来堆成河。”“一斗芝麻撒上天,土家情歌万万千,大江大河流不尽,土家情歌唱不完。”
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土家先民有以反映婚恋、男女之间交往的对歌、赛歌、跳舞以及吹木叶等恋爱形式。青年男女“以歌为媒”,勇敢追求爱情,感情真挚,格调健康,比喻巧妙,语言清新,堪称脍炙人口的佳作。小说将土家情歌穿插在故事情节中,为作品增添了不少亮色。
从当时北平京师大学堂求学归来的青年才俊李朝鸿回到濯河坝,在老街看到貌若天仙的汪雨虹小姐时,爱慕之情油然而生:“一见一见观世音,有点有点动人心。心想心想挨拢你,如何如何拢得身。”继而神魂颠倒:“别了妹儿别了姣,走到半路跌一跤。不是坡陡岩板滑,想起情妹脚打飘。”最后将美好的愿望借放牛娃的嘴吐露心声:“歌声朗朗对歌台,唱得红云朵朵开。唱得青山团团转,唱得鸳鸯飞拢来。”
汪雨虹独坐梳妆台前,渴慕爱情的抚摸:“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攀槐树望郎来。娘问女儿望什么,我望槐花何时开。”既直白,又机智的怀春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一对恋人的情感也进一步加深。李朝鸿与汪雨虹借情歌对唱交流情感、升华爱情。
女:小妹生来爱唱歌,山歌出口百鸟和。郎若敢来把歌对,胜过千人把媒说。
男:姐儿住在花草坪,身穿花衣花围裙。脚穿花鞋花上走,手拿花扇扇花人。
女:不是好树我不栽,不是真情莫要来。塘边栽棵相思树,等着凤凰飞过来。
男:草木逢春一片青,哥妹相爱一片情。月亮还有圆和缺,你我相爱永不分。
女:新衣合身妹才穿,情郎合心妹才连。连情不是一时过,同苦同甜到百年。
男:今日同妹把话别,眼里流出相思血。虽然不是同母生,恩恩爱爱舍不得。
通过相互盘问而达到感情的层层攀升,最后抵达海誓山盟的高潮。这种男女对唱的情歌,把恋人之间的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艺术特色。
四、福事文化绚丽多彩
福事指幸福的事,或者祭祀斋戒等求福的事。濯河坝人喜欢说福事,无论是婚丧嫁娶、生儿育女,还是老人寿诞、修造动土,涉及其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凡一切民事活动都打有它深深的烙印,尤其喜欢用韵文来说福事(祝福语)。小说第七章《明礼发迹修华堂》详细记述修房造屋从扎马开始,伐木、立柱、砍大梁、缠梁、点鸡、上梁、定大门、安家神等每个环节都有福事歌。立柱有福事,缠梁时有福事,上梁时有福事。如:“屋向笔架山,芍药配牡丹。仁义结果早,铁笔点江山。”“太阳出来喜洋洋,主东亲戚来缠梁。左缠三转样样有,右缠三转儿孙满堂。”“一根黄梁头向东,摇摇摆摆在空中。头在主家出栋梁,尾在主家出贤王。世间只有乾坤大,儿子儿孙坐天下。”
濯河坝三门滩石鸡沱冉财主的女儿冉启秀与冯家坝地主万远岐的儿子万诗楷的婚事典礼也是福事连连,如铺床福事:“花生凤烛照新房,天赐新人享吉祥。良夜熊罴来叶兆,诗歌麒趾遍三章。”挂蚊帐福事:“一对金钩打得好,挂帐好比乔国老。刘备东吴去相亲,国老改名称月老。”拜堂福事:“红烛金光,照亮喜堂;一对佳人,百年鸳鸯;相敬如宾,互爱互帮;人财两发,万世其昌。”
再如,庆贺李璧臣七十大寿的祝福语:“苑符潜踪当归仁,松柏长青恰延年。”“东边祥云腾空起,西边彩云滚滚来。天上降下福禄禧,鼓乐请出寿星来。”
这些福事文化早已融入这里人们的血脉和灵魂,它不仅是古镇民俗文化的一大亮点,更是当地民俗文化的一个标签。不仅丰富了当地民俗文化的内涵,而且让多彩纷呈的古镇文化更加绚烂夺目。
有智者言:“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拥有五千历史的中华民族,能使56个民族和睦相处、团结共进,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一共同文化基因为各民族提供了丰富的营养,从而构建起属于各民族的文化特质,形成本民族独特的民风民俗,世代相袭、薪火相传,并在本民族文化精英的引领下走向共同繁荣。正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濯水这片神奇土地的浸润、滋养,孕育催生了以真善美为根、以天理良心为魂的民俗文化。小说《天理良心》将这里的民俗文化演绎得淋漓尽致,令人陶醉。
读书有泛读、通读、精读等方法。读者倘若静下心来精读此书,定会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