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茄子在夏天最常见不过了。菜园里,市场上,餐桌上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初夏,茄子开花结果。紫紫的油皮泛着光。比起满园子的绿油油,紫,是很出彩的。大红大紫,紫气东来,既高贵又神秘。看书看到紫蟒袍,想不来那个紫,便联想到茄子的颜色,不过紫蟒袍的紫该是比较深的,低调而深沉。紫,带有几分少女的情怀。《半生缘》里的曼璐被张豫谨称为“紫衣姐姐”,再次见面已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为了养家她成了舞女,嫁给了投机商人祝鸿才,婚姻里的一地鸡毛,让她再遇见已是医生的张豫谨又燃起了希望。她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来见他。可是,他却说他对过去的事情记不得了。她穿着的紫色旗袍如芒刺在背。当初,豫谨见到她穿的紫色旗袍是多么的欢喜啊!可惜,再也回不到少女时代的幻想了。感谢茄子,它那莹亮的紫让我触摸到了文学作品里不同的紫。
夏日里的紫,让生活有了不同的色彩。在一个个有露水的清晨,摘下几根茄子便可以满足一天的味蕾。
如果不想麻烦,在蒸米饭的时候将茄子直接丢在甑子下,饭熟的时候茄子就跟着熟啦,取一只碟子,倒点酱油,剁点新摘的辣椒,拌上茄子,一道非常下饭的菜就成了。如果不乐意水煮,就放到烧着大火的柴灶里烧也行。当然,得找一个保护膜,南瓜叶子是最佳的选择。茄子的香混着南瓜叶子的香,滋滋滋地冒出灶里,闻着让人垂涎欲滴。
再不就是切片,不能太薄,放进盆子用水泡着。过水,放油爆炒。
对于这种稀松平常的吃法,母亲是不屑的。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鱼茄。茄子劈成两半,然后斜着切十字,大小均匀,不能切断。乍一看就像鱼鳞,把这一只只的鱼状茄子,放到水里泡一会儿。锅里烧油,剁碎的鲜辣椒、蒜米,放进油锅,等到跳起来的时候,放下挤掉水分的茄子炒一会儿,然后倒进清水没过茄子刚好。灶下柴火烧得旺旺的,在要起锅的时候勾芡,芡里放些许白糖和醋。浇上去翻炒,出锅。一道油汪汪的鱼茄让人垂涎欲滴。肉在那时候不是每顿都有的,这一道鱼茄简直比肉还味美。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出来的。她的脑子里像装着一本食谱一样,总能带给我们惊喜。
茄子很多,吃不完的茄子扔掉可惜,送人又舍不得。母亲把茄子切成片,摊在阴凉的地方好让水分去除。然后码上盐和米面,装进密闭的罐子里。过上两天,我们称为茄鲊的菜就制好了。蓬松地装上一小盆,蒸米饭的时候放进甑子里。一股酸酸的味道随着蒸汽跑了出来。蒸熟后再爆炒,简直可以直接当饭吃!
茄子总有开不完的花和结不完的果。茄子比藤蔓植物的寿命更长。四季豆、豇豆早就谢幕,而茄子把夏天的花延续到了秋天。经过霜打的茄子味道更美,带有微微的甜味。白露以后豆类退出园子,茄树在园里的一隅蛰伏着,还有些许叶子舒展在上面。没有人再注意到它。
冬天来了,不只带来了寒风,还有浸进骨子里的寒意。小孩子总是要闹腾的,不顾大人的劝告,满院子,满山地跑。寒冷会给他们开玩笑,他们的双手长满了冻疮。
去扯一把茄子叶吧。去把茄梗拉回来。有经验的老农说,只有茄子才能彻底地根除冻疮。
时光又回到了没有厚厚的棉鞋的小时候,薄薄的胶鞋抵御不了寒冷,双脚长满了冻疮。
母亲从园子里扯回茄梗,洗净,放进大锅,烧大火熬,直到熬出黑色的汁来才罢。
滚滚的汁冷到合适的温度放进盆里,把长满冻疮的双脚放进去烫,汁水慢慢透过皮肉渗进骨里,热意在心底腾起来。几次烫泡,冻疮渐渐散去。
为什么茄子梗能有如此的功效呢?大概,它收了四季的太阳。春天栽下,夏天肆意生长,经霜历寒,它铆足了劲地将四季的阳光攒在身体里。或许就这一点,它熬出来的汁水才能克制严寒所致的冻疮啊。那一株株小小的茄梗,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它不起眼,却能带给人类美味和抚平寒冷的伤。平凡着它的平凡,高雅着它的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