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蟒之龙
妈妈的背驼了!这个秘密是春节前妈妈生病住院后,为她换洗衣服时发现的。那天,我看到妈妈后背隆起碗大的包,脊椎已扭曲变形。
眼泪在我眼圈里打转,我问妈妈痛不痛,妈妈却轻描淡写地说:“是有些不舒服,习惯了,没么子的”。
妈妈的背是被家给压弯的,是被责任压驼的!
上世纪60年代初,妈妈在亲人的陪送下,从邻县嫁了过来。那时,爸爸在区上担任领导干部,婚后,妈妈一人待在农村老家。从此,妈妈开启了全新的家庭主妇生涯。
起初,妈妈一个人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没有多余负担,过得也算悠闲自得。两年后,有了我,妈妈的苦日子就来了。刚刚坐满月子,为了挣工分分口粮,妈妈不得不背着我出工,下地干活时她把我放在目光能及的树荫下、岩穴里、农户处,一边劳动,一边关注我的动静。每到歇气时刻,妈妈就急匆匆跑过来,给我喂奶,生怕我饿着。
后来,有了妹妹和弟弟,家里由两张嘴增加到四张嘴,生活压力陡增,妈妈就更苦了。曾记得,妈妈每天披着晨露或朝霞出门,总是背着黑夜或月亮回家,煮好我们三姊妹的晚饭后,还要准备第二天的猪食;曾记得,夜深人静,我们姊妹和左邻右舍都睡下后,妈妈坐在松明子灯或桐油灯下,就着昏暗的灯光,摆弄缝纫机,为家人和左邻右舍缝补破烂的衣服或裁剪新衣服;曾记得,月黑风高夜,妈妈把从队里分回来的红薯、土豆和其他粮食,按人吃的、猪吃的、留种的进行分类,再保鲜储藏,常常忙到公鸡打鸣;曾记得,皓月当空的夜晚,妈妈总会借着月光,侍弄房前屋后有限的自留地,或种玉米或种蔬菜,或浇水或浇粪,期待多一点收成,填补口粮不足。
一年四季最繁忙的是春种春播,田间管理和秋收,忙过这几趟就进入冬闲。妈妈却没有冬闲。此时,她会背上背篓,上山砍过冬的柴禾或采火棘子,或拿着镰刀,扛起锄头到几里外的山上挖蕨根。
采摘回来的火棘子,摊在晒席或簸箕里晒干,再用石磨磨成粉,添加到玉米面或大米里,味道虽然酸涩,但能缓解缺粮压力。
挖蕨根是个重体力活,队里的男人宁可饿肚子也不吃那个苦。蕨根深窜在五十公分到一两米的土地里,要想把它挖出来,非得掘地三尺不可。在大山里,妈妈挥汗如雨,硬是一锄一锄挖出了长长的蕨根,用绳子打成捆,短的装在背篓里,长的绑在背篓口之上。体格瘦小的妈妈,每当背起来行走时,蕨根的两头都吊到了地上拖着,妈妈硬是半背半拖着把蕨根弄了回来,洗净泥土,找一块干净的晒坝,用连枷捣碎,再经两口大木缸分级过滤,沉淀成蕨根粉,既可当主食,亦可做出美味佳肴来。
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过着,我和妹妹都长大成人,而且有了工作,妈妈却一天天变得苍老,两鬓开始斑白,千禧年到来后,我和妹妹才把她和爸爸接进城里生活。
妈妈进城后,对城市的生活并没有任何陌生感,她很快适应并融入了城市的生活节奏,打太极、跳扇子舞、舞剑、扭秧歌她一看就明白,一学就会。正当她晚年生活多姿多彩的时候,父亲却患了糖尿病伴有并发症,妈妈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寸步不离地陪伴、无微不至照顾着父亲。在妈妈的悉心护理下,重病之下的父亲,仍然幸福地生活了二十多年。
父亲辞世后,耄耋之年的妈妈身体大不如前,过度的劳累让她孱弱的身躯更加消瘦,积累的老毛病也一齐向她袭来。她再也跳不动舞了,舞不动剑了。妈妈的生活态度依然豁达乐观,她经常把她那帮老姐妹召集在一起,教大家唱民歌。妈妈每天按约定的时间,提着袋子,拿上歌单,神采奕奕出门,逐字逐句教唱,乐此不疲,乐得其所!
如今妈妈虽已康复出院,但已经无力参加户外活动了。这半年,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照顾着妈妈起居,陪她晒太阳,陪她看电视,陪她读书,陪她聊天,为她煮饭,为她换洗衣服,为她洗头剪发……
妈妈的背驼了腰弯了,但她仍耳聪目明,爱说爱笑,祝福妈妈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