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
一直觉得,秋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倒不是因为“稻熟江村蟹正肥”,而因“橘柚香来分好景”。
对柚子的热爱源于在乡镇工作的一段经历。那个小镇离县城很远,养在深闺的它,竟然有两样东西“拿”得出手,柚子就是其中之一。那年我去报到的时候,正是国庆不久,车入镇内,发现不少农家,房前屋后柚子树密密匝匝。一丈来高的枝头上,碗口大的柚子,在绿叶丛中跳跃。
我老家的乡亲却喜欢在房前屋后栽竹子,青翠挺拔的竹子,掩映着一座座具有川北民居特色的房屋。如果拍照,茂竹修林之中,房屋欲隐欲现,意境很不一般——当然,我估计他们未曾有这样浪漫。他们栽竹,应该是为了祈福。有句话说,门前栽竹,子孙享福。从古至今,竹报平安的说法流传很广。
这都是些美好的期待。要走发财路,种棵发财树。我猜想,正是因为有脱贫奔小康的强烈愿望,小镇的乡亲们才放弃浪漫的想法,毅然选择务实的打法。待我熟悉情况以后,竟然发现小镇栽柚子的历史确实悠久。至于多久,乡亲们说不清楚。有人说始于第一轮秦巴扶贫项目,有人说始于他爷爷的爷爷一代。这搞得我有些糊涂。去看柚子树,有些似乎都“成精”了,树干完全可以用虬枝嶙峋来形容,这会让你蓦地想起罗中立的油画——《父亲》的那张脸。
每年十月,柚子开始成熟。大片大片的柚子林,郁郁葱葱,高远的秋天似乎活力四射。开车顺着村道蜿蜒,圆圆的柚子触手可及。到农户家走访,老乡们要摘柚子请我们品尝。我婉拒不了,便跟着他们去。老乡从屋里拿出摘柚子的“武器”。这个武器,有些创意,一根竹竿,在顶端编一个篾筐,这个筐,和柚子差不多大小。我看到他们瞅准一个,一扭一抖,柚子便“噗”的一声落筐为安。
小时候我摘桔子,上了几次“莽当”。父亲在房前屋后没栽柚树,却栽了很多桔树。待到九月桔子红,嘴馋的我自然不会放过。树顶的桔子又大又甜,诱惑力十足,我先是用力拽树枝,够不着,然后顺着树干爬上去,毕竟是几十斤的人,柔弱的枝条做不了我强大的后盾,“啪”的一声,我被重重摔倒在地。母亲正晒着东西,一听我痛苦的哎呦,赶紧跑过来,顺手拿起一根树条,佯装打来,我哪里顾得上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就跑。由此我得到一个重要经验:高高的果子不易摘,乖乖的花儿不易采。
如果小时候有这样的武器,摘几个果果就不会出那么大的囧事。老乡们拿着柚子,用大拇指往柚皮一插,然后一用劲,柚子便开了花,露出白白胖胖的果肉来。一股清香,似乎便从周遭升起。我实在觉得小镇的柚子有些独特:皮薄易剥、肉多籽粒少、汁脆柔嫩、香甜微酸。一开始,我还能细嚼慢咽,待我吃了一瓣,便忍不住狼吞虎咽。
老乡往往会让我带几个回家。我满口答应,他们拿出蛇皮口袋,装满。我往他们口袋里塞钱,他们不要,我再丢回去。他说:“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吃几个不算啥。”我笑着说:“一针一线都不能要呢。”
拿回家的柚子,让母亲欢喜,也让母亲劳累。母亲择又大又圆的柚子洗净,把皮和果肉分开,将皮切片,放入锅里翻煮,待柚子皮的颜色变青,捞出来,渗干水在阳光下暴晒,而后视干湿程度拌入白糖,把柚子皮变成陈皮。而果肉,母亲架起大火,加入冰糖,把黑夜煮得香气缭绕。母亲说,陈皮消痰化食,做成的柚子茶清脾去火降脂降压,都是好东西。
不用百度,我也相信母亲的说法。要不小镇的柚子不会那么“吃香”。今年国庆,一个老乡给我送来几颗柚子,他说:“今年的柚子好卖得很,城里人嗖的一下把车就开到地里,我如果不提前摘,还没得给你送的呢。”
真的好久没吃这样的香柚了,含在嘴里,清香即起。一瞬间,在小镇脱贫攻坚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闪现。我似乎看见大片大片的柚树上,挂满幸福的果子,正在秋风里翩翩起舞。我决定这个周末,一定去看看,买些香柚,作为这个秋天最珍贵的礼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