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文苑】秋访火烧溪苗寨

◆杨康

五百年的时光沉淀,给整个火烧溪苗寨镀上一层宁静。来来去去的脚步,把一条石板路打磨得明亮光滑。匍匐在地的凤仙花,经露水浸泡,留下一滩鲜红。蚯蚓,正朝着湿润的地方蠕动。溪水曲折,或缓或急,一枚落叶盘旋其上。

背着竹背篓的人,低头见水中落叶,便抬头望一眼古树,自言自语,“哦,秋了!”不到天黑,秋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苗寨。不看日历,一叶便可知秋,寨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寨子依地势高低分为上中下三寨,有吊脚楼,亦有四合院,一律木质结构的瓦房。但房屋做工讲究,门梁上有镂刻的龙凤图案,有镌刻的对联。高低错落的房屋,掩映在竹林与清风间,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

如果不是潺潺溪流引起注意,我就不会拔开萦绕的茅草,沿着蜿蜒小路溯源而上,拜访火烧溪苗寨。寨子隐匿在阿蓬江畔,系重庆市酉阳自治县苍岭镇大河口村石氏家族民宅,因寨内有石泉,故称石泉苗寨。又因一条名曰火烧溪的小溪穿寨而过,顺势而下,注入阿蓬江,故又称火烧溪苗寨。

当地老人口中,叫它火烧溪苗寨,我亦喜欢这个饱含诗意的名字。一股娟娟细流,注入翡翠般的阿蓬江时,激不起一丝浪花。但它,总是让人想要去探寻,去深入。它是内心的诗与远方,是淡淡的乡愁。

秋日午后,从苍岭镇出发,沿山路盘旋向下,穿岩石隧道,阿蓬江臂弯处,就到了通往火烧溪的路口。去火烧溪苗寨的路,并不算宽阔,路边植被茂盛,甚至杂芜。

野刺梨手握小刀,捍卫这一方天地。牵牛花缠缠绕绕,举起小喇叭放哨。蚂蚱与螳螂,左右夹击,像是古人布下的迷幻阵。茂盛粗壮的树木,以自身的气势,削减着造访者身上的轻浮,宛如告诉来者,必须心怀敬畏。

花朵宁静,蜜蜂飞舞,近二十分钟的步行之后,苗寨隐约可见。再逼真的画,也无法与火烧溪的这一片苗寨相比。画得出青山黛瓦,却画不出竹林荡漾。画得出山野人家,却画不出一缕炊烟升起。

我不忍心去破坏这一副水墨,远远地品味。却是一只狗,率先发现了我。叫声在整个苗寨回荡,清脆有力,如同玻璃摔碎在地面。狗一叫,猫就从地面纵身一跃,跳到屋脊上,圆溜溜的眼睛,发着蓝宝石般的光芒。

啄食的鸡,扑腾着翅膀,东奔西窜。屋檐的蜘蛛,略显谨慎,已经爬到蛛网中心。墙上挂着的玉米棒子,也随风摆动,闪耀着黄灿灿的光芒。一串串红红的辣椒,像鞭炮,似乎下一秒即将震耳发聋。火烧溪苗寨,醒了。

最后,从一扇半掩的木门内,探出头挽白巾的满头百发。让人,忍不住想要喊一声祖祖或者奶奶。老人杵着拐杖,跨过门槛,笑盈盈地指了指屋檐下的条凳,“来,坐嘛!”来者即是客,不问过往。

顷刻,一大缸子老荫茶端上来了,赶紧起身接着。聊家常,聊农事,聊一座苗寨的前世今生。晒过谷子的阳光,从院坝,移动到屋檐下,移动到半墙上。阳光移动的速度,和老人的讲述一样缓慢。

此时的苗寨,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起身告辞,穿梭苗寨,我仿佛自动获得一种古寨居民的身份。可以在一颗古银杏树下,细数光阴流逝。也可以和一个背篓里的小儿,嘻哈数时。

五百年前,石氏祖先为了躲避朝廷的赶苗拓业,在这里开疆辟土,世代繁衍。那些古老的石台阶记录着这一切。溪流穿寨而过,带走一座苗寨的秘密。爬过几步台阶,路遇来人,宛若旧友,“吃饭没?来,再吃点嘛!”

简单淳朴的问候。偶尔停下,聊几句,聊完天后,觉得舒心很多。

继续走,逐一拜访。我要翻一翻石氏族谱,以一个外姓人的身份,继承祖上遗训。与田埂上的稻草人握手拥抱,了解谷子的生长史。打开一个南瓜的心扉,从它内部掏出私藏的光阴。在火烧溪苗寨,我是五百年时光中的一粒尘埃。

暮色渐浓,一座古寨陷入其中,把时光抹平,似乎从未存在过。从火烧溪苗寨出来,我仿佛与寨中人对换了身份,心怀宁静,天辽地阔。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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