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天理良心”

◆余新建

  余家是濯水古镇四大姓氏、四大旺族“龚、汪、余、凡”之一。

  戊午年(1858年)四月初九,在濯水古镇八贤堂的老屋里面,随着一个男婴呱呱坠地,高祖父余朝发的第7个儿子降生,按照余家“楚裔光乾绪,朝恩共日新,恒承忠孝念,永作栋梁臣”的辈分排序,取名叫余钰恩,这个余钰恩(把辈分“恩”字放在了最后边)就是我的曾祖父。

  光阴荏苒,一晃7个儿子均已成年。老大余铤恩在八贤堂临街开了一间药铺,用赚的钱广置田产;相传老二进士及第赴外地候补,御赐有匾额“进士”;老三(不知其名)被拉壮丁远离家乡;老四做棉花生意,往来于濯水和龙潭之间,后落户于酉阳龙潭;老五余钦恩管理油、酒作坊;老六余镛恩则往来于濯水、郁山之间贩卖食盐,后被彭水代家招赘,定居于彭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由于高祖父的溺爱,曾祖父余钰恩成天沉迷于鸦片,远离书具。

  关于我的曾祖父余钰恩,本来按照本地婚俗,一般要定童子婚,在10岁左右就结大媳妇,但曾祖父由于沉迷于鸦片,一直不曾婚配,直到接近30岁才经父母之命,迎娶了濯水上街李老爷的妹妹。

  这个时候,余家已经是一大家子人了,树大要分桠、儿大要分家,由于我曾祖父好逸恶劳,对家庭不光没有贡献,而且还消耗不少钱财,在分家的时候,家产基业没有分享,高祖父考虑到总得给他们一点安家费,于是给他们铜钱5贯。曾祖父拿这些钱,在上街他老丈人李老爷的正房子旁边搭了一个偏房,两个人就蜗居在这所房子里。

  我爷爷出生后,曾祖父的鸦片烟瘾丝毫没有减退,在艰难当中,我爷爷慢慢长大,爷爷的四伯看他厚道、老实、聪明,帮他垫本并且让出一些老客户教他做生意。爷爷做生意有他自己的原则,讲求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由于良好的信誉,逐步逐步爷爷的生意好了起来,有了积蓄,也购置了房产和一些田产。这个时候我爷爷已经二十有四,加上他那一口络腮胡,虽只中等身材,但也还是蛮有男人的阳刚之气。左邻右舍都给他介绍媳妇,说了好几个我爷爷都看不上,又过了5年,眼看都快到而立之年,在曾祖母的一再催促下,才和三门冉老爷的大小姐冉瑞卿结了婚。

  1935年6月,生下我的父亲余日禄,爷爷奔波于濯水和酉阳乃至于湖南怀化一带,奶奶操持家务,一家人生活也还算其乐融融。1937年的冬天,爷爷的商队在酉阳的黑水遭遇抢劫,财物被洗劫一空。回到家里面,奶奶责怪爷爷没有保护好财物,让抢犯抢了精光,两人大吵了一架,据说爷爷还动了手,奶奶负气出走,至此没有回来。自从奶奶离开后,爷爷终日与酒为伴,精神萎靡不振,不思进取。没两年,把房子田产也变卖了,曾祖父、曾祖母相继去世,剩下我爷爷和父亲相依为命。在万般无赖之下,爷爷和父亲搬进了万天宫,依靠替别人敬献贡品、烧香点烛为生,尽管生活困难,但是爷爷还是没有忘记送父亲读包谷学(私塾,学费以包谷记)。

  1949年底,刘邓大军解放大西南,濯水迎来新天地,我们家分得了胜利果实。因为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并且精通算盘,被请去帮忙搞一些誊誊写写的工作。1954年,成都军区招后勤兵,19岁的父亲一试考上,但“父母在,不远游”,为照顾爷爷,就没去当兵。1958年,濯水小学招教师,父亲应聘成功,学校决定父亲任三年级的主任,负责的父亲认为,要教书又要照顾爷爷,这两者不能兼顾,不能两全,也自行放弃了。灾荒年爷爷因病去世。1961年,经人介绍,父亲和母亲樊秀英结婚。由于我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外祖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外祖父腿脚不方便,是父亲给他背上背下,照顾得无微不至。1962年,外公去世,父母亲借钱给他买了一副像像样样的棺木热热闹闹的送上山。

  1965年姐姐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5年,生下了我不久,母亲被检查出患有风湿性心脏病。这个病气温低的时候最难过,每到冬天,母亲的脚肿得像水桶,一活动就气喘吁吁。在当时,既要照顾我们俩姐弟,又要服伺病重的母亲,父亲过得不可想象的艰难,但是父亲随时保持乐观的态度,从不叫苦叫累,这个时期,打得一手好算盘的父亲还任大队的会计,他从不利用职务之便搞腐败,坚持公事公办,坚持廉洁自律,赢得了绝大多数社员的支持和尊敬。

  1981年冬天,母亲病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医院已经宣告无可救药,无力回天。母亲弥留之际,把我和姐叫到床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们说:要听你老汉的话,要好好读书,交代完后事即撒手人寰。此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一家人就靠他苦苦支撑着。改革开放后,我和姐姐相继高中毕业,姐姐经过考试进入了银行工作,而我也进入事业单位上班,一家人的苦日子才算熬到了头。

  1996年,我们把花甲之年的父亲接进城和我们一起住,好让他安度晚年。和我们住这20年,父亲从不闲着,接送孙子放上学他包了,家里面的粗活、重活不让我们干,他总是说,年轻的时候做副业,两三百斤的石头他能够挑上3楼,这个算什么。但父亲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回濯水老家,亲友族戚但凡过红白事,都有他忙碌的身影,最惬意的事情是和老家发小们摆龙门阵,回忆童年和过去的峥嵘岁月,每每这个时候,因为一直生活艰难而习惯性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最骄傲的事情是他的孙子和外孙女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2015年,耄耋之年的父亲在家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股骨粉碎性骨折。由于父亲心脏功能不好,医生建议采取保守治疗,不做手术。在医院医治一个月后,父亲出院回到家中,“养儿防老”,这个时候我深知是该我们尽孝的时候了。妻子把效益尚好的生意丢下,专门在家服侍父亲,由于我要上班,照顾父亲日常生活就落在妻子的肩上,大小便都是妻子料理。为防止久卧在床产生褥疮,我们坚持天天用热水给他擦身体,每隔半个月扶他到洗澡间洗一次澡,父亲瘫痪在床1年7个月,身上也没有一点点皮肤溃烂。弥留之际,父亲把我们叫到病榻前,断断续续地表示,百年之后他要回濯水老家。

  2016年12月20日,父亲驾鹤西去,尊崇他的意见,我们把他埋葬在泉孔溪的高坡上,面向阿蓬江,好让他天天听蓬江水音,天天看濯水古镇的新变化。


编辑:黔江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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