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琳潇

自从我记事起外公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我没有机会见证他的青春，但他留给我的印象却一直是一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老人，在他身上似乎一直焕发着年轻人一般的朝气和活力。

我印象中的外公有一种年轻人的神采和活力。他身高近1.8米，总显得那么高大威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在中风以前，他的身体相当俊朗，健步如飞，做家务手脚麻利，有着过人的体力和能力。小时候过年，到外公家里玩，经常看着外公扛着沉重的酒桶和酒箱子走进走出，轻松洒脱，杀猪杀鸡，手起刀落，挥洒自如。然而，2013年，外公不幸中风之后，身体一落千丈、气若游丝，每每想起，我都觉十分悲痛。

外公还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与求知欲。听我母亲说，外公一生都没有上过学，但他却不是文盲，有基本的读写能力。怎么做到的?他非常勤奋好学，靠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字典，掌握了常用的汉字。外公的求知欲也从青年时期一直保持到了晚年。每次我从外地回来，外公都会询问我又去了哪些地方，有什么新奇的见闻。当我向外公展示我在北京、台湾和英国伦敦等地学习拍摄的照片时，我能看到外公的眼神亮了起来。外公其实很想去远方看看，很想去涉足世界各地的大好河山，但老人习惯了节省，也不想给子女添麻烦，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儿女们他的心愿。但是，我看到只要一提到远方的世界就精神矍铄的外公，我能猜到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我在北京读本科的时候，经常劝外公到北京去旅游，我可以带着他走走看看，但由于身体原因以及怕给我添麻烦，他每次都坚决地拒绝。我知道他是很想去的。外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意识不清的时候，还经常提到自己年轻时候去过的城市，他一直念叨着石家庄。为什么?因为那是他一生中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外公的拒绝，其实是对儿孙的体谅，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母亲告诉我，外公从一个糖酒公司的普通职工一路做到了分公司的副经理，沙子、马武酒厂的厂长，可见外公勤劳和能力出众。外公酿酒的技术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和精神寄托，他会酿造高粱酒、玉米酒等白酒以及葡萄酒等各种各样的果酒，他也十分痴迷于品酒。整个马武镇酿酒的技术可以说几乎都是从我外公这里传下去的，当地有不少他带过的徒弟从事酿酒走上了康庄大道。他算是那个时代的“酿酒大师”和本土“平民英雄”。外公的能力和经历，给了我一种莫大的激励和鼓舞，似乎在告诉我们家的人，只要用心什么都能做好，只要积极生活就能永远保持年轻，这是他留给我们作子孙的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经历了高考、出国英语考试、出境交换生考试、研究生保送考试等众多考试，每次遇到重大考验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外公告诉我的：“我们家的人，只要用心，什么都能做到出类拔萃。”

2021年6月10日，83岁的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北师大准备第二天的期末考试，我看到噩耗之后，笔记本上的最后一个字写不下去了。我不敢面对事实，我眼中浮现了外公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面容，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他的子孙可以坚强乐观、积极向上地继续生活下去，好好生活下去。我强忍住泪水，完成了这两天的考试。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复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考完试，然后好好地去见他，好好地和他告别。

有人说人的一生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另一次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今天有这么多亲朋好友赶来送别外公，说明外公还活在大家的心里。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讲，外公的生命还在延续，他的精神力量将融化在子孙后代的生命里，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世界绽放。

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的外公过世了。他们的习俗是用撒大米看形状的方式预测人的来生。她们当时看到了一匹马，据说表明她外公将来会做一个大将军，骑着骏马，驰骋沙场。我倒不奢望我的外公将来能做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我希望他能做个自由自在的旅行家，走遍世界各地，名山大川，实现这一生因种种牵绊和困锁而没能实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