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霜

那晚，我和铁丝难得从小区侧门回家。墙角一处，一股幽幽的香诱惑着我的鼻子，我轻轻嗅了嗅。“啊，居然是胭脂花!”我几乎尖叫起来，打开手机循着那花香几步走过去。果然，在墙角，一丛胭脂花正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冲我笑着。这夜里灿烂的笑脸，驱走一天的疲惫。我俯身再用力嗅了嗅，想把这香味吸进身体，在铁丝的催促下，我才恋恋不舍离开。

“你不知道，我有许久没有见到胭脂花了，这可是我童年的玩伴呢……”被花香刺激得兴奋起来，我向铁丝分享我和胭脂花的故事。夏末初秋的夜里，我的记忆也沾染了胭脂花香。在乡下时，胭脂花长在墙角或是土坎边，都是不起眼的湿润之地。胭脂花身材瘦长，顶端像个小喇叭。小巧的花朵却开得从容大气，显得自信昂扬。一朵朵，一丛丛，绿叶红花交织起来，真是热闹非凡。传说，嫦娥奔月时打翻了胭脂盒，染红了花朵，故得名胭脂花。胭脂花开时，朵朵仰着头，或许是在望着遥远的苍穹吧。

花开时，女孩小心翼翼地把它掐下来，别在耳朵处，就是美丽的耳环了。胭脂花结出地雷状的小果，因此我们也把它叫做地雷花。待其成熟后，一颗黑乎乎的种子包裹在绿色的花萼里，像个酣睡的小宝宝。别看种子黑乎乎的，里面却藏着白色的秘密呢。剥开种子，里面露出细腻的白色粉末。那时的我们多爱美呀，乡下又没什么美白霜之类的，我们便剥开许多胭脂花种子，白色粉末收集起来捧在手心，用指尖沾着均匀地抹在脸上。没一会，原本皮肤黝黑的乡下女孩竟也变得白皙了。女孩们欢乐地笑着，童年时光氤氲着胭脂花香。童年的我渴望快些长大，长为大女孩进入城市生活，就可以涂真正的胭脂，打扮得漂漂亮亮。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事实上，转眼之间我就长大了。离开了老家进县城读书，后来又到成都读大学，安家立业。当我开始用上美白化妆品，我也曾在一瞬间想念过儿时擦在脸上的胭脂花粉，还有戴在耳间的胭脂花耳环。在城市里，工作和生活的快节奏，容不下我太多怀想，我的脚步越来越快，胭脂花的身影也被藏在了记忆深处。

有时，我默默地观察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了细细的眼纹，脸上还有了点点黄斑。网上说，这叫初老。许多护肤品、化妆品都宣称抗老化，青春永驻。其实我明白，何来永驻的青春呢，倒是胭脂花长开不败。偶尔，我也懒得涂抹美白霜，就只画眉抹点口红就出门。我几乎是素面朝天的，皮肤相较儿时的黝黑，如今更多了些蜡黄。这是岁月的痕迹，这是长期不规律作息的后果，这也是城市环境留下的印记。这样的脸，哪里是儿时的胭脂花粉能涂抹变白的呢?

想到这些，我竟然叹息起来。铁丝听到我的感叹，问我怎么了。我们关于岁月、美白交谈起来，他说，人生哪能是一个白字就概括得了的。即使靠着化妆品打扮得光鲜白皙，成长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又怎能被抹平掩盖呢?所以不论白与黑，素颜还是化妆，只要是健康的就好，自然最美。他的这番话，让我释怀了。我想到了，胭脂花种子外表黑黑的，内心却纯洁细腻。当我们风华正茂，恰似胭脂花桃红如霞。经历了生活的打磨，当如胭脂花种子沉稳，黑黑的外表下依然藏着洁白纯美的内心。

匆忙的日子，我奔波着，墙角的胭脂花在暗夜里独自开放。它的香味引我回忆儿时趣事，品味生命真趣。梦里，一丛开得正盛的胭脂花，冲我笑着，香味在梦境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