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武进
陪妻在外面逛了好久,有点饿了,又不想回去做饭。怎么办呢?得找个地方吃饭。
饭店里人声鼎沸,煞是热闹。坐在那儿,我看看菜谱,随便点了几个菜。最先上的是盘质朴的莲藕片,我夹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有点甜,有点麻,有点辣,还有点黏稠,似乎在表达着一种情感,勾起一缕思绪,就像藕丝一样,怎么也不会断,一边连着甜蜜,一边连着惆怅。远在他乡的我,在这个喧嚣的空间,脑海里浮出家乡门前的大水塘,塘里的关于荷、关于莲、关于藕的生活记忆。
老家门前有个大水塘。当塘里第一片枯黄的荷叶平躺在水面上,父亲下水了。家乡的夏末,终究有点凉,荷塘也远不是朱自清笔下那么清韵悠扬。父亲找到目标,双手抓住水下的枝干,一只脚支撑身体重量,另一只脚在水下的泥巴中探寻。探到了,身体晃动,用手抓住来回拖抖几下,白白嫩嫩的莲藕浮在水面上,整枝的,半人多高。
接下来,是母亲的表演。藕选白嫩的,脆甜脆甜的那种。掐头去尾,像初生婴儿的手臂,切片。大锅,大火,油少许。青烟飘起,要的就是这点油烟。花椒,一把,就一把,不管手大手小。辣椒,红红的,干的,朝天椒。切碎带籽,入锅,翻动。藕片,入锅。暴锅的声响,连同额头的汗珠随意挥洒,锅、灶、铲子,油盐酱醋交融。起锅。青瓷盆,白白的底子,有点青花。白生生的藕,焦黄的花椒粒间杂,红尖椒被煸得暗红。
从水中刚出来的藕就这样上了餐桌。凉拌藕片,麻辣藕片,糯米藕片,莲藕排骨汤,白糖藕片粥,再来两个荷叶包裹的粉蒸肉……面对母亲的成果,父亲格外开心,他摘几张荷叶折去叶柄,摆在粗瓷大碗里,揪去四周多余的叶片,凹心里摆放一个筷子长的荷叶杆,斟上酒,用荷叶杆吸起酒来。其乐融融中,每每被一扫而空的,倒是那盘色泽艳丽的麻辣藕片。
最令人难忘的是排骨莲藕汤。母亲将红色的藕切去两头的蒂,纵向刨开成两半,清洗干净,再切成长边约1寸的滚刀块。她将藕块放少许盐腌一会儿,这样煲的莲藕很粉。打开锅盖,放入莲藕块,锅盖盖严,大火煮开后调成小火,保持微沸状态炖煮,炖1小时左右。此时,锅中汤料变成奶白色,味道浓郁,莲藕软糯,清淡不油腻。
韩愈诗云:“冷比霜雪甘比蜜,一片入口沉疴痊”。这是对莲藕美味与功用的由衷赞誉。家乡的老人说,小孩吃藕,有洞有孔——聪明;大人吃藕,经脉纵横——通达。其实聪明通达本不属于藕,清淡平和才是藕的本味。只不过,因为父亲的勤劳,母亲的手巧,那盘平平常常的藕片,被父母经营得和和美美,温馨欢喜,让我那个地处偏远的乡村家庭充满了幸福与希望。
如今,父母老了,住进城里。老家门前的大水塘无人打理,快干涸了。每年几片荷叶浮在水面,没有多少生机,曾经肥硕粗壮的莲藕更是看不见。然而,想起父母,想起母亲做的关于莲藕的菜肴,我内心深处的记忆常常被唤醒。只是,过去不再,只有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