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楼房与楼房之间,有一片林子,这是一片人工的林子,疏密有度,错落有致。看得出,林子的树木大多是移栽而来的,估计有的树木移栽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几十年树龄了。其中,我认识的有樟树、桂花树,水杉树,小叶枫,旁边还有一丛翠竹,几树紫薇。
这片林子里的树木多数还是落叶乔木。夏天,树叶茂密,绿荫掩映,常常是只闻鸟声,不见鸟影。冬天呢?树叶掉光了,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梢头清清楚楚地翻飞腾挪,婉转对语,倒是别有风味。
林子间置有石凳,石桌,供有闲人纳凉闲聊对弈小憩用。只要坐在树荫下,你会看到树干上总有一只只足以和你交流的“眼睛”,这些含情的“眼睛”,似乎昭示着岁月的沧桑,也饱含着许许多多春来秋去的故事。林子外,那片绿色草坪的晒栏上,晾着衣被,缤纷着世俗的烟火生活,也缤纷着人们被楼房挤扎后逼仄的想象。
高大的树木虽然置身于楼房与楼房之间,依然是惯于招风的主儿。尤其在冬天,掠过树梢的风,偶尔会发出沁凉的惊心动魄的尖锐的呼号。总在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多年前住过的老房子,就四层楼,楼房前几棵茂密的水杉树已长得远远高过了楼顶,冬天一来,就很难沐浴到阳光了,屋子里,终日冷飕飕的。偶尔见到树梢间漏过来的几缕阳光,就恨不得抓在手心里不放了。
还是撇开冬天回到春天吧。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树枝上,总是在一夜之间就热闹起来,爆出了簇新的芽叶,或嫩红,或嫩黄,或嫩绿,免不了让人心生欢喜,心生愉悦。怪不得唐朝诗人岑参在塞北的皑皑白雪中,会写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我想,他对江南春天一夜之间生机勃发的情景,应该是有着清楚明白的深切的体会罢。
天气一天天暖和,芽叶一天天长大,该开的花说开就开了,说谢就谢了。杨绛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春天,说走就走了。整片林子呢,不知不觉就绿荫如盖了,油绿油绿的树叶像涂了一层蜡,闪着炫目的光亮,这儿,顺理成章就成了鸟儿的天堂,夏也就深了。我想,这些会飞的生灵,也有些许惧怕夏阳的灼热吧。
是树,是大树,尤其是参天大树,就总有一些庇荫,这和人何尝不是一样?这天然的调温器,总会在酷热的夏天,带给低层住户人家一些莫名的开心,一些妙不可言的欢喜。
秋天总是要来的,本来绿得好好的树叶,忽地,就变黄了、变红了、变褐了。美不胜收的颜色盛宴是那么短暂,秋风一过,树叶忽啦忽啦就随风飘落了,如一只只忧伤的蝴蝶,在尘埃中摩挲低语。这个收获的季节,注定也是要收获生命的忧伤的。因为忧伤,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以冷硬的姿态,默然地插向深不可测的穹空。
站在秋日的林子里,于落日余晖中,一阵透骨的风,冷不丁就闯进了衣袖,钻进了衣领。我想,这以后的日子,无论是人,还是鸟儿,心中惦念的,不是春红,不是夏绿,也不是秋实,该是一场纷纷扬扬的,让想象林立的,可以福利来春的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