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作成

三伏天是最难熬的。记得小时候，每当三伏天来临，大人们就会有一种普遍的畏惧感，总是能听到他们中有人感叹说：“唉，这鬼天气，不将人热死才不会停歇呢!”

大人们往往在傍晚时分，吃罢晚饭便纷纷地去户外乘凉，有的早早地到了自家门口或空地上，带着席子、扇子和小板凳，有的还从家里搬出受了汗水多年浸润的已经发红的竹凉床。但一般都喜欢到池塘边大樟树下的石凳上坐着或站着歇凉。那里有树有水，到底有些凉气，人多，还能聊些闲话。

男人们大多裸着上身，有的肩上搭一块有些发黑的湿毛巾。妇女们好像都穿着圆领衫，穿的裤子，裤管宽大，可以让凉风自由地出入。虽说樟树下比较凉爽，但大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手摇一把蒲扇，有的拿的是纸做的折扇，啪嗒啪嗒地扑打着扑往身上的蚊虫。

一到樟树下，大家就家长里短地聊起来。我们孩子们喜欢听故事。故事说得最好的还是我大爷，他虽只读过一年小学，但在那时，也算个自学成才的人——他曾上过扫盲班，买了字典，还买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聊斋志异》看。他讲故事不照搬书本，有他自己加上去的情节。

有时大爷正说着故事，有些大人却在说野话，惹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不过，一到三伏天，樟树下有时也不凉快。差不多要到半夜时才能真正地凉快起来。晚饭后好长一段时间，那白天的暑热，还是会滞留在每一寸空气中不肯离开，若不说说笑话、不听听故事，那时间真的难熬。

青年人大多会跳到池塘里泡澡。有的晚饭后在里面泡过，又会第二次跳下去。他们在里面互相击着水玩，说着粗鲁的笑话。喜欢安静的就仰泳到偏僻些的地方，看天空的星月，静静地想些什么。我们太小，不敢跟着跳到水里去。只有胆大的，吵着要哥哥或父亲带到水里去。大人们用手托着他，他一双小腿被水的浮力浮着好像要往天空中升去，他们又欣喜又害怕。经过了几次，有的居然也会游了。更多的还是不敢下塘学游泳，总还要长大一些才放心。因为那些偏僻的池塘里溺死偷偷去游泳的小孩的事，差不多每年都能听到。

有时我们会去捉萤火虫，顺便听一听夜虫的鸣叫声和蛙声。偶尔在夜里也能听到悠扬的笛声，吹笛的是一个单身男人，笛声中隐隐地透出了一丝忧伤。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我们往往热得蠕动不已，大人只好对我们拍一阵蒲扇让我们睡去。到了下半夜，空气就凉爽起来，我们也睡得香甜了。

记忆中的三伏天还是充满着一些诗情画意，就算那时属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大人们也仍在努力地工作。而我们小孩，除了偶尔的哭闹，更多的还是享受着当时小小的趣味，和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