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追思】怀念凡草

  ◆徐朝政

  有的人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还在。这几天,我身边总有个人在晃来走去。

  他或坐,或站,有时候,还发出“嘿嘿嘿”的笑声。我盯着空气,感觉他仿佛没离开。

  他戴个眼镜,一脸书生气;脸色发白,爱穿浅色西装;瘦得风都吹得倒,却腰板挺得很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冷不丁,他会给你来个荤笑话,大家一起发出公鸭般的笑声。然后,他夹着公文包匆匆离开。

  一

  这个人叫凡草,武陵都市报社驻彭水记者站的前站长。

  凡草少年老成,当站长的时候不过30岁,凡草手下管着两员“大将”,我是其中一个。凡草虽是我的上司,却没得领导架子,多数时候,我们以兄弟相称。

  甚至开玩笑时,我喊他“垂直领导” 他立马怼我:“锤子领导,领导个锤子。”

  一般情况他都遥控指挥我,只要把该干的干了,其他时间完全“放养”。我俩有机会一起采访,基本是上车就吹到下车,侃政治、聊热点、摆美女、谈文艺。只要一起工作,我们基本轻松加愉快,有时候他还跑腿,拿起相机拍上拍下,我反而端着“领导”架子点评他拍摄的新闻照片。

  凡草为人比较“抛洒”,外出就餐,基本都是他做东,有时候遇到别的熟人,他总是抢着开钱。我说,感觉你上辈子欠别人钱似的。他哈哈哈的笑:“就是,这辈子多挣点来还账。”

  凡草身体不好不能喝酒,应酬的时候,他坐在角落讲笑话,我观察,他讲笑话的“度”把握得很好,一般来说不喧宾夺主,但偶尔来一个,大家都笑出猪叫声。他幽默、低调、随和的性格,就像是一道春日的阳光。

  二

  多年前,凡草还不叫凡草。

  2010年的一天,我在彭水的办公室发神,他突然推门而入。“朝政,我今天遇到个八字先生,有点牛叉,他建议我名字改改才顺,我决定改‘沁’为‘草’。”

  “草,你还信这些。”我揶揄他道。

  凡草不置可否,继续给我海吹了一番八字先生的神奇,最后道:“草是贱东西,春风吹又生。”

  我调侃:“人至贱,则无敌。”他嘿嘿嘿的笑着走了。

  后来,我看到凡草的QQ签名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再后来,他的微信真改成了“凡草”。直到我读了他的遗作才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改名是为了“斗病魔”。

  现在回想,当初他给我聊“八字先生改名字”的趣事时,他那轻松的“嘿嘿嘿”背后,有多少不为人道的酸楚和无奈。

  我把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让人舒服的,一种是相处让人不爽的。在我眼里,凡草是属于第一种。他瘦小,斯文,话不多,默默的站在人群中,真的不显眼,而且从来不会站在“c”位。接触后,你会发现,他温和幽默、很好相处、乐于助人,最大的特质就是,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对于朋友的求助,凡草从来不会拒绝,但却坚守自己的原则。

  人的一生会犯很多的错误,我在彭工作期间,也犯了一些错误,但凡草从来没有对我黑过脸。其中一件事,我至今引以为耻,凡草知道后,语气较重,但是也没有翻脸,当天,我坐在他的车里,两人相对无语,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大事,还是大家商量一下。”

  三

  当年我涉世未深,很多看法和社会格格不入,我安慰自己,要“心态出世,态度入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8个字我做得不够好,但凡草在一定程度上是我的榜样。

  看到凡草的第一印象,我会想起一些传统的文人。比如,瘦,都戴个眼镜,说话文绉绉。但和很多文人的“酸”不一样,凡草承认自己的“酸”,比如,爱附庸风雅,偶尔还搞点琴棋书画,爱money,爱欣赏美女,爱讲荤笑话,而且不回避这些。甚至把自己以往出糗的往事作为谈资,在茶余饭后当笑话讲讲,博大家一笑。

  但他脑子比较灵活,不迂腐,并不把“琴棋书画”和自己身上的文人符号作为标榜。在日常工作中,他反倒和我一起调侃身边的“假大空”现象。在我看来,他其实是“酸”得很真实的一个人。

  当记者要和各行各业打交道,当商人更要左右逢源,凡草身上有圆滑、妥协的一面,但他的本质更多是善良和务实。至今我都记得他的口头禅“不错,不错”“可以,可以”“搞撒,搞撒”。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说得多,做得少,手拿书本本,睥睨全天下。但凡草不是,他是一个行动派,在别人说空话的时候,他早就付诸行动,或许,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不如直接开干。在“知行合一”方面,是我学习的榜样。

  这10多年来,他身上一直背着个不定时的“炸弹”,但他没有怨天尤人,在患了不治之症的同时,很好的完成了记者站工作;为了挣钱给自己治病,他还在事业上开辟了新天地。回头想想,他真是用余生在创造奇迹。

  他把全身的锋芒藏起来,内化成一种可拉升但斩不断的韧劲,在奋力前行中,带给其他人正能量。

  四

  凡草曾说“来生我要变个美女,再嫁给如此优秀的自己”。

  作家张贤亮写过一本书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我想,凡草内心住着的绝对是一个贤惠的美女,不是说他“娘炮”,而是表扬他心细如“女人”。

  冬天到了,他会叫我多穿点衣服;暑天在外采访,他叮嘱我防中暑,在外应酬,他尽量都让我少喝。有时候,他心细得让人感动,那两年我失眠特别厉害,基本是通宵通宵在床上滚。凡草得知后,经常开导我。他说,美女会有的,面包会有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有时候,凡草会给我讲他和嫂子的爱情故事,他说,他和妻子是同学、同事,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妻子是上天赐予他的福份,女儿是他一辈子的骄傲。

  后来,他暂停我的采访工作,还去医院找专家,拉我去看病,并给我放假调养身体。直到翻看他的遗作,我才知道,就在我失眠的同时,我隔壁其实也躺着一个睁眼到天亮的中年男人。他写道,他经常梦到坐上地狱的列车,惊醒后睁眼到天亮,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作为企业的掌舵人,他从不向外人道,也不知道给谁倾诉,被病魔折磨得只能一个人偷偷抹泪。

  象群中有大象去世,其他大象会集体哀悼表示怀念。我觉得人和动物不同的地方在于,有时候我们怀念一个人,不仅仅怀念他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更怀念他那闪光的品质。

  俗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在这方面,凡草比正常人提前了10年,他30开始不惑,40就知道了“天命”。 40余载光阴,凡草没虚度,用他自己的话说,只要生命不息,他就奋斗不止。斯人已逝,他和病魔作斗争的勇气,干事创业的斗志,待人接物的真诚,值得我永远学习。

  “与君辞过,不问归期” ,在凡草的遗作里面,他用这两句与大伙道别,果敢、潇洒、从容,只留下一个大步流星而瘦削的背影。看到这里,我鼻子一酸,怔了半天。

  凡草是一个有趣之人,用他自己的话说:“碌碌无为几十载,不如潇潇洒洒活几年。”他也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匆匆过客”。

  东晋的时候,也有一位有趣之人,公元405年,陶渊明辞官回乡,写了《归去来兮辞》,结尾是二句是“乘化以归,乐夫天命复奚疑。”在此,借陶大仙这二句赠与凡草,愿哥在那边有自己的南山,有自己的田园,撑一支钓竿,寓心于自然,在天得安宁。

  正如《潇洒走一回》歌词写道 :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编辑: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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