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我来这个小城生活,已经是第二个十年了。这第二个十年,风物可是大不一样呢。
先说河边的柳树吧。从闸桥向册山方向算起,两岸的数百棵垂柳又大了一倍。粗壮的,得一人合抱了。日日行走在柳荫下,早晚各一次,垂枝拂面,翠鸟张呼,日影斑驳,气息清爽中带了一点甜丝丝,你不免会站定了,扬起鼻孔,猛烈地呼吸几口,心下柔软,并生出安然和恬适的小情绪来。
是啊,是啊,“树犹如此”的感叹古人是抒发过的。盘桓树下,多情的人,也许会听到古人的声音从千年之前发出来,仿佛在悠远的晴空下游荡呢。可是,你可以翻新,不必去体认古人的惆怅,而是生发另外一种欣喜:可能是积极的、康乐的欣喜吧。
再说这城里的路道吧。虽然路道有些单调,也不够宽阔,但主体的路道把水泥的路面换成了黑色的沥青,生硬的感觉没有了,多了一些柔性,灰层不起,色彩也干净了下来。尤其是到了秋天,行道树飘下的落叶其实不要勤打扫更好,色彩多样的叶子掉落在黑色的沥青路面上,不多的行人和车辆慢慢地过去,或者过来,微风带起一阵叶子的翻飞,在明丽的阳光里闪亮,那就更具一种安详的风景了。
水是必须说的,万物离不开水啊,所以,这城中的水是要好好说说的。先是,有诗人赞写黔江的诗句说:江小河堤大,水少桥梁多。这确乎有些幽默中的自嘲与期许。没多久,这一河两叉的小城,梯级地筑起了好多的拦河坝,还在交汇处不远的下游修建了闸桥。于是乎,周遭的溪流淙淙而来,或在城北,或在册山,行行驻驻,又汇聚到小城,小城就汪洋起来,水光荡漾,天云澄澈。鹭鸶和野鸭子等水禽飞来,嘎嘎作响,游戏波涟,这城市中就多了一些声色。
春天一池春汛,流花杂红白粉紫;秋天一池秋光,归鸿有声欢影喜。夜里彩灯流转,人物声气都染上了池河的幻影,儿童在嬉戏,青年在恋爱,中年在沉思,老年在健步。夜的小城,因水而有了深刻的妖娆和妩媚。
也是在这十年的末尾,我的工作与水直接联系了起来。虽然很是意外,有南山北海的幽默和风趣,但人生多些幽默和风趣不是更好?何况“上善若水”,不挂碍,不凝滞,正是“水德”的本质。
更重要的,得说说这小城的人了。
和前一个十年相较,突出的是多。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大街还是小巷,人影重重,摩肩接踵,闹嚷嚷,浮泛泛,衣香风影,一派流光兴旺景象。
这人的众多,把你熟识的人给稀释了。你见到的都是生面孔,听到的都是外地音。那些操普通话的北方的人、西北方的人、东南方的人,坐进了小城偏巷里的鸡杂店、青菜牛肉馆,好像他们已经在此生活了一个十年似的“地道”,你此时猛地里遇到熟人或朋友,居然有异地相逢之感。
这有两股力量,悄悄地来到,还在不断地膨胀。一股是从乡村涌进来的,一股是从外地涌进来的。小城也在膨胀,主动的或被动的。
十年啊,也有多好熟识的人离开了这小城。有远去他乡的,更有乘鹤西驾的。远去他乡的留念在小城生活的时光,电话短信时时有之。而乘鹤西驾的人,他们偶尔来到梦中,闲闲适适,好像还在工作还在生活。你一梦醒来,不免唏嘘。
哦,出得门来,遇见了那么多的青年,他们快步地去上班,他们是远地那些你可能永远不会认识的父母的子女,你看着他们的背影,于是也就快步地走向你的单位去。
再一个十年,我就退休了。而那时的黔江,还是小城么?柳树呢?路道呢?水呢?人呢?
呵呵,别样的风景了,别样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