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物：云想衣裳花想容

　　倾诉时间：9月

　　服侍失能爸妈很累

　　有时不耐烦发火常常自省

　　我睡觉不关门，这样能及时知道爸妈的动静。 凌晨，爸妈睡醒了，躺在床上聊天。爸爸叨叨自己的旧事，或者是乱七八糟梦里的东西，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妈妈永远是那几句，天亮了，起来了，邻居关系等，每天循环重复。

　　妈妈重复叨叨，爸爸含糊不清地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很大声。最开始我头都要炸掉，觉得头晕脑胀快崩溃，现在已经习惯了。

　　突然，妈妈在卧室大声喊爸爸，老把子，老把子。我迅速下床，冲进爸妈卧室，赶紧把妈妈按在便椅上，把纸尿裤拉下来。

　　爸妈的卧室角落有两把便椅，下面配了塑料桶。爸爸眼神不好，他有时用，有时去卫生间。

　　妈妈的大小便，靠运气。有时候运气好，两天不会拉身上;运气不好，一天洗三次。

　　每晚，我会让爸妈取下假牙清洗。妈妈动作出奇的慢，我有时会着急，一直喊，妈妈，取上边牙齿，还有下面的，丢瓢瓢里，用牙刷刷干净。妈妈一次性听到这么多指令，无所适从，越加惶惶然。有一次，我抬头，看见洗漱台上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面目可憎。我赶紧松了眉头，堆了笑容，慢了语速，帮妈妈刷好牙齿，看她戴上，再表扬她一下。

　　感谢家里的这面照妖镜。

　　爸爸妈妈糊涂不能自理

　　我们就是爸妈的天使

　　照顾父母的日子，琐碎，单调。

　　早起第一件事，我打开客厅大门，让封闭一晚的屋子空气对流。再把便桶提到卫生间，仔细刷了，盛一点水在桶里。

　　电热水壶烧水时，我进卧室喊醒二老。他们起床到餐桌旁坐定，我的洗脸帕扑上了他们的脸。

　　然后，我忙活早餐。父母在餐桌旁等着，你一句我一句自言自语。炉灶点燃，家里的烟火气起来了，温馨。早餐要不了多久就妥当，老年人清淡饮食，早上吃得不多。电热水壶的水开了，给爸爸的杯子注满新鲜开水，给妈妈晾一碗水吃药。

　　妈妈又没穿好鞋，爸爸看到了，说：“你硬那么傻啊，鞋子都穿不来。”

　　妈妈傻了四年，他也傻了，不知道各自病情。

　　出门买菜，我有时把爸妈反锁在家，快速返回。有时，带爸妈去买菜，过马路时我一手拽一个过红绿灯，特别费劲。怕他们摔倒在菜市场，让他们在市场外等着，又怕他们乱走。

　　爸爸越来越糊涂。那天他丢了垃圾，在小区椅子上坐着不知道回来;我赶紧出去看，他拎着垃圾，口里念念有词，一个人都没得，给哪个嘛?我揭开垃圾桶盖子，把垃圾丢了进去。他连声说，哎呀，丢了好可惜。

　　姐姐说，痴呆老人不比小孩，训练效果不大，只有小心更小心。我不甘心不训练，又尝试一回。吃饭时，我没像往常一样给爸爸夹菜，想看他自己怎么办。他坐上餐桌就舀汤，喝了不少汤，然后夹了几筷子土豆吃，对另一个牛肉菜视而不见。我用筷子敲打那盘子，他问我，把菜放这个盘子头哇?然后做夹土豆放进牛肉盘子的动作。

　　深深的悲哀，难过袭上心头。不想看见如此呆傻的爸爸，印象中那个利落、能干的爸爸再也没有了。

　　爸妈曾是遮阳遮雨大伞

　　如今活成“儿童”靠子女遮阳遮雨

　　给爸妈换口味包饺子，爸爸叮嘱妈妈，学倒起。他忘了妈妈早已失能，妈妈兴奋得很，一直念：饺子，蒸给你吃，一个一个的，吃得你笑眯了。

　　二老的唠叨一直重复，我不恼，早已习惯了。

　　爸爸爱干浄，喜欢洗澡。平时是大哥和我家先生给爸爸洗澡，可是他最近特别忙，也不好老叫大哥来。

　　给爸爸洗澡，我不好意思，让他自己把外面的衣服脱好了进去，把淋浴打开。他还是知道背着点我，我帮他打好香皂，用洗澡巾给他擦了几下背，就出去由他自由发挥。在外面听他洗完，我再进去，把浴巾和干净内裤递给他，赶紧出来。

　　爸爸从卫生间出来，一直对妈妈说我能干，安排他洗澡，洗了好舒服。

　　给妈妈洗澡就自如多了，我把马桶盖掀开，让她坐在马桶上，我帮她洗。这样的话，妈妈不觉得累，不会惊慌失措，我还可以顺便把马桶洗得干干净净。

　　延缓老年痴呆病情的精神类药物，每晚给爸妈各吃一颗。每次大哥去医院开药，医生都说，药不太起作用，关键是家人的陪伴。

　　妈妈中午吃饭不行，手颤抖半天，筷子不会往嘴里送。以前一度这样，我曾经喂过她，或者让她用勺子，后来有好转。观察妈妈晚上吃饭，半天不往下咽，下嘴唇有些瘪，掰开她嘴巴一看，下面的假牙不见了。也是我粗心，她中午就没有怎么吃，说明中午就不见了。

　　我问妈妈，牙齿掉哪里了，她说掉嘴巴里。再问，她又说掉渣渣头去了。我赶紧翻垃圾桶，连卫生间的垃圾桶都翻了，差点就要到小区里她常坐的椅子附近寻找，突然想到她的枕头。谢天谢地，就在枕头旁边。

　　饭后外面下着毛毛细雨，爸妈想出去，我带他们到小区里耍，昨天还很暴躁的爸爸，出门高兴地牵上了妈妈的手。看爸爸的背影，皮带把腰上的肉挤出来了，曾经因为糖尿病暴瘦的爸爸长肉了。

　　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出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紧张。爸爸和人聊天，吹嘘子女，说我是研究生。晕，他居然知道研究生，还胡乱编造我的学历。

　　我逗我爸，来，打起伞照个相。他听不见、看得懂，接过我撑开的雨伞，举在他和妈妈头上，笑逐颜开。

　　唉，爸妈曾经是我们头顶的遮阳遮雨大伞，如今活成儿童，得靠子女遮阳遮雨了。

　　孩爸很孝顺父母，他父母都去世了。他经常对我说，你父母都在，这是多么幸福，不要把他们当成负担。

　　回来后我在餐桌上揉面，做豆沙馅的馒头。爸妈都说，你辛苦了!这个时候看起来，他们哪里像病人?

　　如果不是照看父母，谁愿意把宝贵的时间耗在一日三餐?这段时间天天在爸妈家柴米油盐、吃喝拉撒洗，有时觉得没有存在感，有时觉得照顾好爸妈值得。

　　照顾爸妈时，偶尔记下他们晚年点滴，留个念想，也是三省吾身，监督自己是否言辞适当，是否尽到责任。倘若自己今后也痴呆，不认识人，该还是认识字的吧，再来读读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的生活记事。

　　阿尔兹海默病，世界性难题。面对失能爸妈，我很担心，自己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记者 易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