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物：云想衣裳花想容

　　倾诉时间：9月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八十三岁，妈妈老年痴呆，爸爸脑萎缩。

　　爸妈越来越糊涂，生活不能自理，常常走丢。我们兄弟姐妹轮番照顾，延缓爸妈病情的最好手段不是养老院、护理中心，是家人的悉心照顾，二十四小时陪着。

　　妈妈性格封闭，所有的重心都是爸爸，一步都离不开爸爸。我们担心没了爸爸，她会怎么办?

　　妈妈老年痴呆

　　爸爸脑萎缩

　　爸妈生活不能自理，常常走丢。

　　几年前，妈妈连续几天把小便拉在身上，我和大哥带她去看泌尿科，医生要求化验尿液。我们在医院等了两小时，矿泉水喝了两瓶，妈妈到卫生间蹲了数次，一滴尿液也没有。医生说，老年人岁数大了，很多会遗尿，他自己的妈也这样，泌尿器官应该没问题，回家给老人穿尿不湿吧。

　　情况时好时坏，妈妈逐渐上不了厕所，脱不了裤子。伴随着遗尿的毛病，是生活能力的逐渐丧失，刷牙、穿鞋、穿衣，动作很慢很慢，要不断提醒她做这做那;出去散步不认识回家的路，特别抗拒出门。

　　爸爸也出状况。他性情多疑，情绪不稳，经常无故红眼圈，和我们吵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大哥住父母隔壁小区，白天照顾他们，晚上回自己家住。大哥做好早餐，回自己家送孙女上幼儿园;午饭时间过来煮饭，然后再回自己家煮饭;下午大哥再来给爸爸打针，煮晚饭。没人的时候，爸爸妈妈乱吃零食、水果。

　　爸爸喜欢自己去买东西，包子每天十个。让他不买不听，一不留神，人就出去了，又提一袋包子回来，我们只能偷偷处理掉。然后就是买水果，有人看他糊涂，一买就是三五斤，还是烂的。夏天的葡萄、西瓜，妈妈不晓得吃了好多，她不知道饱足，茶几上有多少就吃多少，说不吃要坏。后来，我们只在茶几上放一点，其余藏冰箱里。爸爸有糖尿病，当着我们的面不吃，我们不在他也吃。

　　我们虽不是医生，常识还是有的，觉得妈妈可能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爸爸也不正常，便一起带去医院检查。妈妈确诊为老年痴呆，爸爸脑萎缩。医生开了一些延缓病情发展的药，说无法治愈，只能尽量缓解病情发展的速度。

　　父母逐渐丧失生活自理能力，我们兄弟姐妹商定必须二十四小时照顾。两个失能老人，爸爸还耳聋，不轮番照顾很难坚持下去。

　　爸妈越来越糊涂，有时走丢。我们轮番照顾，延缓病情的最好手段不是养老院、护理中心，是家人的悉心照顾，二十四小时陪着而已。

　　可是，爸爸病情发展速度很快。子女、孙子孙媳、亲戚等，他逐渐开始乱喊名字。去年春节，我五哥从外地回家过年，爸爸不认识他。

　　痴呆妈妈离不开我们

　　更离不开爸爸

　　爸爸患糖尿病，每天早晚两次胰岛素注射。每天一早一晚，饭前要给爸爸注射胰岛素，现在我已经是熟手。爸爸说，好快，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耳朵失聪，花1万多元买了助听器，戴过一段时间，效果不太好，就没有用了。我们和爸爸交流很困难，基本靠吼，做手势，倘若还是不行，就动手去拉他，有时急了，动作会比较粗暴。然后，看着踉跄的老爸，心里又很内疚。

　　爸爸病情发展迅猛。前几天清晨，他在卧室骂我妈，要她关灯、关灯。妈妈经常按灯耍，但她听不懂关灯，爸爸生气一直躺着骂，他糊涂不晓得自己起来关了再睡，我被骂声惊醒起床关灯，把妈妈拉出卧室，他才消停。

　　妈妈完全不识路，爸爸短距离没问题，但买菜走丢过，就不敢大意。以前给爸爸妈妈做了吊牌，把家庭地址、儿女电话打印在纸上，装塑封袋里，挂他们脖子上。妈妈从来不戴，还好她不敢一个人出门。爸爸很听话，每天起床或洗澡后，都要把钥匙和牌子一起挂脖子上。侄儿花钱又请人做了一摞有子女信息和住址的布牌子，缝在爸妈经常穿的衣物上。后来，我们给爸妈戴上老人防走丢智能手环。

　　妈妈瞌睡少，爸爸睡不醒。爸爸午休的时候，有时妈妈在爸爸的床边走来走去，把灯的开关按过来、按过去地玩，并大声喊爸爸：“老把子，老把子。”妈妈看爸爸没有理，一巴掌打在爸爸身上，“啪啪”的。

　　她已经忘记爸爸的名字，如果爸爸被吵醒会很生气，他发起火来很吓人。

　　客厅没开空调，有点闷。爸爸醒了，我将风扇开到最小档，妈妈一直喊关，爸爸就骂。

　　我很困，偷闲睡觉。迷迷糊糊一直听爸爸骂妈妈：笨，傻，鞋子都穿错了，饭也不晓得吃;还说妈妈不该去摸我烧过的蚊香粉末，说是雀儿屙的屎，一会又说是耗子屎。

　　半睡半醒间，爸妈进我的卧室，喊我起来。爸爸说：“我遭气倒了，被你妈气倒了，一天到晚好累嘛。”

　　妈妈脚上的鞋一样一只，爸爸只知道喊，不知道给她换。我看爸爸的裤子很别扭，原来他把妈妈那条墨绿色的裤子穿自己身上了，屁股鼓起一坨，内裤没拉上去，昨晚洗澡喊他穿的半截裤塞在长裤里面。我拉他坐下，喊他脱了。他闹，又要洗澡哇?我不洗。

　　想让二老安静一会，我把家里的绿豆赤豆混一起，让爸妈分拣出来，让他们锻炼一下手。

　　爸爸说：“我吃饱了，不吃。”

　　我给他示范，把赤豆挑出来，放旁边的碗里。

　　脑萎缩的爸爸看不懂，说：“把它倒了嘛，不要了。”

　　妈妈一直喊爸爸把红的捡出来，但她自己不动。她嘴里一直念：“捡出来做啥子嘛，我不捡出来，何必要这样捡出来?我不捡。”

　　四哥外地工作不能回来，独自出资给爸妈买了房。小区绿化不错，我们每天带爸妈走一圈。妈妈出门恐惧，每次出去都紧紧拉住爸爸的手，一直问，往哪里走嘛?走哪里?累了坐椅子上休息，她也不安分，会对爸爸动手动脚，有点开玩笑的那种，嘴里一直喊，回去了，回去了。

　　我一般任她叫，邻居也熟悉她，不介意她的不安静。多坐一会，来往的人群如果有带狗的、带小孩的，她便会安静下来，用手指指点点。

　　出去走走锻炼累人，回家没多久，爸爸张着嘴，靠着沙发睡了。妈妈呢，闭着眼，也靠着沙发睡了。

　　妈妈所有的重心都是爸爸，一步都离不开爸爸。我们担心没了爸爸，她会怎么办?

　　脑萎缩爸爸怀疑我们偷钱乱骂

　　找到钱后说“我错了，对不起”

　　大哥说爸爸近几日经常早上起来哭，不知道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他，是不是又在担心他的钱?

　　爸爸昨天起床就骂人，白天也不咋说话，不理我，直到晚上洗澡才恢复精神，一个劲说好安逸，洗澡舒服。

　　今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床，他就在客厅过道喊我(依旧是喊我姐姐的名字)，说他错了，钱对头了的。我给他洗脸时，他又对我说，希望我原谅他，他错了，对不起。我才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以为我拿了他的钱。

　　钱找到了，他的憋闷、愤怒没有了，马上阴转晴。我也挺开心，再找不到，他会憋坏的。

　　爸爸多疑，又好面子，他到处放钱，又常忘记，经常说他的钱不见了，自己生闷气。他从来都是怀疑谁又不对本人说，只会冷言冷语。等另一个子女来了，他就会倒出他的委屈，说谁谁谁拿了我的钱。

　　这样的戏经常、反复、长期地上演，大家都觉得好笑。我们不和他计较，也解释不清楚，等有一天他的钱找到了，他就会道歉。

　　外地的三哥回来看爸妈，把电视调好，把不好打的煤气灶弄好了后，准备带爸妈出去转转。

　　爸爸以为要出去吃饭，赶紧说，他一分钱都没有(其实从来没让他掏钱吃饭)。我懂了，赶紧去他卧室，把姐姐放抽屉里的钱拿出来给他，让他放心。

　　三哥觉得好笑，爸爸一直对他挤眉弄眼，暗示我拿了他的钱。

　　我经常陪爸妈去外面散步。有时我不出去，爸爸就会忙不迭地带妈妈回来，他怕我独自在家里他的银钱不保。

　　老年人的安全感很奇怪啊，每天子女管吃管喝管起居，他的钱都给他存着，存单也给他看了，他还是担心钱。

　　爸爸的童年很凄苦，成家后有六个子女要养，一辈子节俭，一辈子爱钱，这是他老了经常数钱、找钱的原因之一。再就是病情导致他没有认知能力，多疑易怒，缺乏安全感。

　　有时我带他出门，大哥在他家，他就会对我说，不出去，屋头有钱，谁谁谁(我大哥)在屋里。同理，我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爸爸也不想想，子女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都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哪个会偷拿他的钱?我们从来不计较他的冤枉，兄弟姐妹相互信任，只想携手照顾二老过好晚年生活，报答养育之恩，让自己不留遗憾、不后悔。

　　(记者 易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