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文苑】桃花依旧笑春风

  ◆黄大荣

  时光的经筒,碾碎了冬。春,趁机破冰而出。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周朴的一句长吟,惊醒了藏在春深处酣睡的桃花。

  四季的轮回,让春风怎会忘记与桃花的约定。你瞧,微风轻轻扇动翅膀,柳芽吐蕊,燕子北归,不甘寂寞的桃花急不可待打起苞蕾,只待三月的春风发令枪一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久藏的心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从诗经走来的桃花,注定与诗有着不解的渊源。一场与桃花的邂逅,不知醉了多少姹紫嫣红。

  三月桃花诗千姿百态。“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王维眸里的桃红与青翠可有一笔哩。“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韩愈笔下的桃花朴实可爱,犹如淳朴的乡间村姑,虽出身贫瘠,也清丽明媚。“鸭头春水浓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脸”。苏轼心中的桃花开得好浓艳、好灵动。沉淀的墨香,绽放风情万种,任一笺桃花笑春风。

  忽闻窗外阵阵喧哗,是燕子在桃林上翩飞。下楼,信步走进单位对面一百余米的桃花源,一树树的桃花,又一次应着春的步伐,驾着季节的风筝翩迁飞舞。立于桃树下,思在桃花中。想那沉睡了一个冬季的桃枝,是怎样的不经意间与春风撞了个满怀,碰通了春心,欣欣然睁开了双眼,张开了双臂拥抱春天。谁知,稍一用力,便是璨璨然一片。那夺目的红,那撩人的粉!让桃花下的人儿心旷神怡,心神荡漾,人面?桃花?真不知是读花,还是阅花?

  凝眸,与你对视,好想,读懂你的心。你的每一簇造型,都是从那褐色的枝芽喷薄而出,想是在一冬的沉寂后厚积薄发吧。记得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大凡一个生命体,都有一种向上的力量,生来是要彰显其生命价值的。如此,才不枉世上走一遭。无论田畴陌上,无论峰瘠沟壑,每一株、每一枝都是极顽强地、极具生命力的。你,耐得了寂寞,经得了贫瘠。你的坚韧与朴实,恰如矛盾先生笔下那象征着黄土高原上民众的那几株高大的白杨树。回眸你的每一朵盛放,那一朵朵的桃花,仿佛注入了灵性,有了历经风雨之后的清丽和高大。

  游离于桃林中,蜿蜒于你的一朵朵的明媚间,就这样簇拥着,重叠着,挨挨挤挤着,宛如一个团结而快乐的大家庭;那一朵朵的粉团,若海,若湖,惊涛拍岸千堆雪;那一簇簇的绯红,如梦,如幻,万里云卷云舒;染红了朝霞,晕透了晚霞。好一支春天灵动的生命交响乐,水袖翻转间,千年云裳飞舞,一招一式,温暖帘外春;一颦一笑,意醉风中人,时不时透出紫陌红尘万千柔情的缱绻。

  穿行于桃花林,花影错落,人声清寂。恰恰好,引我的羽翼飞至远古遐荒。

  其实,读花,亦是读人。早在先秦时代,诗经就以艳丽的桃花借喻女子的妩媚动人,桃花诗也就不乏相思情长。之中,莫过于唐朝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穿越千年光影,青年诗人崔护终试未第,行于长安南郊一处桃花园散心,偶遇一清秀女子。粉颜的丽容颜若桃花,轻灵作态,娇羞依依。冥冥之中,是何等的一场艳遇。可是,人生不如意之常八九。一年后的清明再寻佳人,桃花依旧,桃花下那娇艳的面庞和温婉的笑靥依稀可见,伊人却在水一方。想必晚昔不期而遇的桃花女子定是美眸含笑,顾盼生情的;而今人面杳然,那依旧含笑的桃花,除了牵动诗人感怀的惆怅凄婉外,还能奈之若何呢?

  城南旧事,如梦如幻。落花流水人去也,却嘤嘤耳际,缭绕不散。恰恰是这惊鸿一瞥际遇的无奈,让这首桃花诗和作者的凄婉清唱得以千古流传。可叹,可圈可点,情何以堪?也让我隔着一朵花的娇艳,如何种下你深情款款?

  “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寥寥几句,却将你“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态表现淋漓。谁人识得东风面?桃红乱雨敲窗纱。仿佛,东风专程一扑桃花女子的千年之约;桃花,也为一场春雨的邂逅而群情盛放。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经幡,只为遇见你!仓央嘉措的真情让人为之动容。放眼神州大地,何处不是柳绿桃红?你的桃花讯徐徐燃遍南国北疆。富阳的“桃花村”,艳丽的你燃烧了半山村;舟山桃花岛,让你品尽金庸的侠骨柔情;最是西湖苏堤、白堤,花盛放期,游人如鲫。夹岸桃花蘸水开,你盛装翩翩走来,宛如临水梳妆的美人,楚楚动人,令人心醉。千湖岛上,泛一叶小舟,轻轻穿行碧水黄花间,那些不知名的小岛上,曲径通幽,一眸染就的桃雪,令我想起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如此一和美幸福、宁静祥和的理想家园,曾令多少后人向往。可惜,世外乐土再寻不见。所以,人们常常感喟——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而染遍酉阳桃花源风骨的你,那一世,不是你在等待一场盛大的遇见?

  回望那漫山遍野,层林尽染,那一朵朵的桃花儿,你的身影定是行遍了山川大地;那一树树饱含深情的绽放,不正是你在翘首以待的千年邀约吗?远眺,那一对对人儿相偎着坠进了花海;那年青人儿,却饱醮浓情的粉墨,倾情描摹桃花女子的娇媚;而我,也陶醉其中,指尖穿行于平平仄仄的桃林,轻弹一笺《桃花吟》——酥细雨家山润,满目桃花喜赋诗。莫问芳华深几度,先开锦绣第一枝。

  最喜欢,那农家小院的桃花,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亲近。辛勤的果农,细心为你梳妆,手中便流出夏日的丰盈,跃动着金秋的欢笑。一群大大小小的村童,在花间穿梭,忙着和你对歌——桃花坞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而老人家,拄着蹒跚的步履,用微笑盘点老时光。

  我的思绪,不由收紧、跃起,瞬间飞往家乡的老屋。父亲勤恳,从姑姑家淘来了剩下的树苗,大大的院落、墙外栽植了各种桃树——油桃、春桃和秋桃,坐落于石榴、梨树、枣树间,花开的季节,家里就是一个花的世界。粉白似雪,艳红似火,碧叶流萤间,紫红的花蕊点缀其间,绿肥红瘦!每次回家,大老远就闻到了花香。花香引路,闻香仿佛故人来!

  夏秋收获时,母亲便会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有无数个充分的理由,我会心一笑,便和爱人回家。母亲一脸甜笑,嘴里唠叨个不停,手里却不闲着。总是将那些个大饱满长得漂亮的桃子捡出来,往我的行囊里塞,自己只留下那些个头小的、长得不好看的。每每此刻,眼里总有一种湿漉漉的东西在翻涌。可怜天下父母心!每每见到桃林、桃花抑或桃子,总会想起父母,还有那些辛勤劳作的父老乡亲。

  忽然,一阵风,花香熏心。原来,那桃花已将少女的娇羞藏起,把一身的嫣然尽情张扬。

  我的羽翼,重新缠绵花间,不舍得与你、与那些唐风宋雨道晚安。春天的信使翩翩,催开了桃花的笑脸。一枝桃花落满了诗笺,摇曳着季节的温暖。指尖飞舞,凭栏处,春生桃花媚,五里一徘徊。和风微雨裁,少女摇摇开。

  我庆幸,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场景里。我想,春风所及之处,必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编辑: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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