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万英

　　2018年12月29日，七曜山中学高88级3班毕业30周年聚会在武陵山酒店举行。五彩的气球、粉红的地毯、娇艳的鲜花，鲜红的会标：“三十载岁月，犹记寒窗听风雨;五百年缘分，再续温情诉春秋!”“卅载同窗再聚首，一生知己又相逢!”男同学西装革履，女同学风姿卓越。大家满面春风、谈笑风生。会场气氛热烈温馨。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歌曲《同桌的你》缓缓响起，聚会正式开始。一幅幅同学们高中时的旧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瞬间把大家带回高中的记忆。“李一飞!”“王若兰!”“冉林!”……看着照片，同学们兴奋地喊出照片主人的名字，被叫同学立即起立给大家挥手示意。“曾逸!”“我在这里呢。”穿着貂绒大衣、打扮入时的她站起来，夸张地原地转了两圈并与大家挥手示意。“桑晴!”看着一张瘦高个男生的照片，同学们一起喊出照片主人的名字，但无人应答。

　　“桑晴!”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一个体质柔弱、多愁善感、感情细腻的瘦高个男生立即浮现在眼前。曾逸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一件事。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长江上一艘简易的客轮在风雨中晃晃悠悠，喝醉了似的。曾逸带着几个月大的儿子从万州就医回来，坐在脏乱不堪的底舱。一股寒风吹来，掀开船舱悬挂的塑料油布，风浪和着雨水飘进船舱打在身上，曾逸不禁打了个寒颤，把儿子搂得更紧了。靠着船舷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抱着几个月大孩子的年轻妇女，她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孩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相同的年纪，相同的角色，曾逸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了解她。

　　“您怎么啦?您是哪里人?您为什么这么伤心?”曾逸急急切切地问。“我丈夫是七曜山小学的老师。我们经人介绍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我没有工作，但丈夫对我很好。本来生活很幸福的，没想到他突然精神出了问题，他的智力不断下降，现在智力不及两岁的孩子，在万州精神病医院住院治疗。我们娘儿俩这次去看他，给他送点衣服，我们将来怎么办呀?……”年轻妇女断断续续的述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经过交谈得知，年轻妇女的丈夫正是桑晴!曾逸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大学时光。

　　1992年一个春光明媚的春天，江东大学人头攒动、书声琅琅。中文系的桑晴带着两张电影票，怯怯地来到老乡曾逸所在的历史系。因为是老乡，曾逸不好意思拒绝他的邀请。但不解风情的她当晚竟带着闺蜜一起去看了那场电影。她不记得电影的名字，也不记得电影的故事情节，只记得玉树临风的男主人公让她春心萌动。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曾逸主动约了桑晴。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江东大学图书馆外长长的回廊上，除了不时飘荡的花香，四周一片寂静，月光显得格外清冷。桑晴细语呢喃，述说着无尽的相思和缠绵。曾逸多次欲言又止，她不忍心打断沉醉在幸福中的他。最终，她还是轻轻对他表达了感激和无奈，因为她的爱人不在眼前……

　　“桑晴!”“桑晴!”同学们的叫喊声把曾逸从回忆中惊醒。

　　弹指一挥间26年过去了!自大学毕业后，因为通讯工具不发达，因为交通不便利，因为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工作都要忙碌，他们没再联系过。“桑晴现在哪里?他过得好吗?”曾逸情不自禁脱口问到。

　　“桑晴同学已在1996年因神经衰弱不幸离世。他娶了当地一个农民的女儿，生有一个女儿，听说他去世的时候女儿还不满一岁……”冉林同学缓缓站起来解释道，声音有些哽咽。

　　后面的聚会，曾逸像块木头，虽全程参与，却没有知觉。

　　当晚，曾逸躺在酒店宽大的床上，思绪万千。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恍惚中，桑晴飘然而至。

　　“逸儿，你曾经抛送我的花儿，我一直珍藏在贴身的口袋里，一直珍藏在我心里。”“花儿?我抛送你的花儿?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曾逸愕然。“逸儿，你还记得那次实习结束后爬万寿山吗?”爬万寿山?记忆飘回到1992年那次游万寿山。

　　曾逸和19名同级校友在实习老师带领下，跟着一位当地老农，沿着万寿山脚下的峡谷向万寿山开拔。没有进山的成形路径，更没有公路。19名少男少女，跟着老农的脚步，嘻嘻哈哈。一路鸟语花香，一路欢声笑语。

　　开始爬万寿山了!山势陡峭，荆棘、小竹、各种杂木密布山林，各种藤蔓植物缠绕树上。老农在前边用砍刀开路，同学们用手抓住各种枝条，艰难往上爬行。突然，一处丛生的荆棘上开着几朵嫩黄的小花儿，黄得鲜艳、黄得耀眼，深深吸引了曾逸。她忘了道路的险恶，飞蛾扑火般扑向小花。她用鼻子嗅了嗅，沁人心脾的花香使她欲罢不能，终究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荆棘刺穿了她娇嫩的小手。她小心翼翼的带着娇艳的花儿，继续往上攀爬，时常手脚并用……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看到了守望着远方的女石柱。“瞧，那边还有一个遥遥相望的男石柱。传说很多年前……”老农饱含深情，讲述着男女石柱悲壮的爱情故事。曾逸被深深打动，流下了同情的泪水。此时她才发现，捧在手中的花儿，不知道何时掉落何地了。

　　“逸儿，你抛送的花儿正好落在我的头顶上。我当时多么激动啊!我如获至宝，赶紧珍藏在贴身的上衣口袋里。从此它天天伴着我，就像你陪着我，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桑晴柔柔的絮叨，沉醉在幸福的回忆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曾逸泪流满面。“不，逸儿，这不是你的错。还记得大一时那次老乡聚会吗?你口吐莲花、字字珠玑，温文婉约、举止优雅，早已让我迷醉让我倾倒。只是我从小怕笑，不敢表白，一直在心里暗恋着你。没想到四年后你主动抛花儿给我，我以为你心中也有我……”桑晴轻轻擦去曾逸脸上的泪痕。

　　曾逸打开大学时的相册，翻看几次与老乡们的合影照。慕然她发现，每一张照片里，她的身边，清瘦帅气的桑晴都在痴痴地看着自己……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在泛黄的照片上。

　　“逸儿乖，别哭了。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此生能遇见你，能与你同框几次，我早已心满意足。”“喔喔喔……”，远远传来公鸡报晓的啼叫声。“天快亮了，我要走了。我能抱抱你吗?”桑晴深情的望着曾逸，柔声呢喃。曾逸轻轻点了点头。桑晴激动地紧紧拥抱着天人永隔的生死恋人，“逸儿，我等了一生，如今阴阳两隔，你终于明白了我的爱，我也可以安魂了……”

　　“包子、馒头、稀饭……”窗外小贩的吆喝把曾逸从沉沉的梦中惊醒。温暖的阳光洒在窗栏上，窗外腊梅竞相开放，金光灿灿，幽香缕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