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追思】铅字背后的 苦痛和快乐

◆李忠会

  泛黄的记忆,时光的影像。

  成立于1986年的黔江人民广播电台是川东南第一家县级广播电台,那时,我有幸与广播结缘,成了一名文字编辑。

  当时单位最倡导的是给各级报刊写文章。领导常说,文字编辑要努力将自己的文字变成印刷的铅字,这样才能有积淀、感悟和思考,也才能成长为一名好编辑。在这种氛围和无形的压力之下,我做梦都想着发表作品。

  “奇思异想”发表第一篇评论

  投稿初期很幼稚,我无意中看见哥的房里有一叠印有“中国作家协会”字样的稿纸,心想,我用这种稿纸投出去,采用的胜算比较大。但是寄出去,石沉大海;再寄出去,还是石沉大海。

  放弃吗?我开始给自己松绑。可是每当看见某老师发表作品后的那份志得意满,我就“羡慕嫉妒恨”。

  一天,我对哥说:你那些“高大上”的稿纸一点也不灵,哥笑了,提醒说“先从你最熟悉的事物写起吧”。我最熟悉的无非就是骑自行车了。好,就写自行车!于是我展开“奇思异想”,哈哈!还真的造出了一篇,取名为《当官与自行车下坡》。乍看,当官与自行车下坡风马牛不相及,但我硬是发挥想象把它们扯上了关系,五六百字的小评论还显得有理有据,记得有那么几句:现实生活中,一些人当了官就以为骑上了下坡的自行车,认为自己是“上面”的人,下去办事理所当然该不费力,且顺畅,于是打官腔、耍官气,认为自己是“上面”的人,靠“坡度”而居高临下。我们说,正因为当官像自行车下坡,才要特别小心,握紧 “刹车”,端正“方向”,否则将很容易“摔跤”。

  这篇文字刊登在了《群众报》上,并配有一幅漫画。那一刻,看着自己的“大名”第一次上了报, 那种自豪感和兴奋劲就别提了。

  这之后,我反复琢磨投稿的技巧,并总结出了一种“反着说”的逆向思维法,大家说杀鸡给猴看,我就来一篇《也要杀猴给鸡看》,大家说要治“红眼病”,我就来一篇《要诊治“白眼病”》;大家说要用人之长,我就来一篇《学会用人之“短”》。就这样,用稿率蹭蹭蹭地上去了,写十篇常能用七八篇。

从“豆腐块”向“千字散文”转型

  编辑部有个老师叫王学礼,特勤奋,也特幽默,约莫30岁,经常拿我的成都口音找“笑点”。王老师喜欢写散文,每完稿一篇都要分享给我们阅读,提出意见。他写的大多是黔江的风土人情,我不懂,“聊”他的作品,我感觉备受煎熬。怎么“应付”呢?我只得表现出神情很专注,随时点头应和。然后搜肠刮肚地想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词条,什么构思精巧啊、主题鲜明啊、感情表现细腻啊等等,当我“不懂装懂”地“评价”完他的作品时,见他表现出了很认可的态度,有时甚至说:“嘿,你说到点子上了!”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过两天他竟然告诉我“我根据你提的意见做了修改!”天啦,你知道吗,我那是“蒙” 的。

  那时特别害怕老师找我聊作品,但勤奋的老师一周一篇新作品,怎么办呢?我总不可能老是“蒙”啊,我得认真学习写散文了,于是又一个“恶补”计划诞生了,我坚持每天研读至少两篇文章,并坚持练笔。当他再次找我聊的时候,我感觉有底气了,能很具体地谈“文章的结尾处没有提炼和升华主题,首尾呼应差了一点”“前部分没打好伏笔,做好铺垫,后面的情节显得突兀了一点”……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我的写作由那些“豆腐块”的小评论转成了散文,很快千字以上的散文、人物通讯等在《成都晚报》《四川民族杂志》和《家庭》等刊物上发表了,实现了文体的成功转型,在写作道路上又拓宽了一片天地。

与老师的最后道别

  王老师对文学的热爱和痴迷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每天熬夜写稿是他的家常便饭,陪伴他的就是一杯接一杯的浓茶和一支接一支的香烟。如是寒冷的冬天,他就蜷缩在火箱里,在袅袅的烟雾中让文字蹦出来。有次他熬夜写了篇《闹洞房》,第二天叫我帮忙誊写一遍,我到他家拿稿子惊呆了,满满一地全是烟蒂。

  浓茶加香烟虽然帮他撑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但他因此也付出了健康的代价。在《少年赵世炎》出版时,他因肺癌晚期辞别了人世。

  我永远忘不了与老师见的最后一面。我捧着他写的书,面带苦涩笑容地坐在他的床边,眼前的他已经变了人形,那份枯槁、那份虚弱,让人不忍多看。他吃力地挤出一点笑容,用嘶哑的声音招呼我“小李,请坐。”我装着很高兴地说:“王老师,你看,你的书出版了,我都阅读了。”他想坐起来和我交流,但无力支撑,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没能发声。师娘让他喝口水,我发现他吞咽都显得很困难。望着这一切,我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透过泪眼我发现老师也在流泪。那一刻,我不知所措,还是师娘故作幽默打破了静寂 :“小李,你跟王老师摆摆龙门阵吧,他说他特别喜欢听你那嗲声嗲气的成都口音了……”

  我默默地望着这位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师,心里翻江倒海,命运啊,你为什么会这样跟人开玩笑?你曾经一股脑地把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作为特殊人才,他从一个农民转眼成了一个有户口有编制的正式干部,接着,组织上又将他的妻子从乡里调进城,小不点的女儿长得越发的可爱,之后,单位又分给他一套60多平方米的福利房。但是,命运啊,你为什么要突然“翻脸”?难道你要把那些美好一样样地收回去……

  曾经那么幽默、那么爱说爱笑的老师这次见面只跟我说了四个字“小李,请坐”,余下的就是他的咳嗽声和他眼角的泪水。

  我默默地在心里说,老师,你的眼泪我能读懂——我懂你对生命的不舍、对亲人的惦记、对事业的挚爱。我懂你,懂你对那些铅字的眷恋……

  老师走了,抛下了36岁的妻子和不满14周岁的女儿,留下了一厚摞还来不及寄出去的文稿,那年他39岁。

  多少次,我摩挲着老师留下的铅字,泪水成行。我想,在没有网络和电脑的年代,是这些铅字将岁月刻下了印痕,让后人能感受那些遥远的或悲或喜的记忆,去捡拾那些散发着生命芬芳的智慧和灵感。但是,凝聚在铅字背后的那些苦痛、酸涩以及欣喜和快乐又有几人能真正体味到呢?

编辑:编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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